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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历史的剪影——献给老工业基地振兴十周年

2022-05-23 来源:伴沃教育
沈阳,历史的剪影 ——献给老工业基地振兴十周年 ◎齐世明李曙光 2013年7月,东北重镇沈阳暑天热地, 位于沈阳铁西区的中国工业博物馆,依然人 流不断,人们从不同的地方纷至沓来,共同见 证这座老工业基地曾留下的时代烙印,亲身 目睹这位享有“共和国工业长子”“共和国装 备部”“中国重工业的摇篮”等诸多美誉的共 和国骄子的昔日风采。 在人头攒动的一号展厅,我意外地邂逅 我的老朋友,现任这座博物馆副馆长的育葵。 他手里拿着一沓从全社会征集来的老照片。 从这些照片中,我惊喜地发现了几张我熟悉 的人物照片,其中一张竟然是我家的老邻居 李树柏一家的全家福。 那些年。那些事 这张黑白照片虽已泛黄,但仍能依稀看 出李树柏一家四口人的各自表情。 前排右座那位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便 是李树柏,他身着一身工作服,脸是板着的, 嘴似张似抿,严肃而又驯善。 左侧挨着他坐的老伴,则表情平静,还略 带几分羞涩。 李树柏的身后,站着他的儿子李忱,他胸 戴大红花,穿一身崭新的解放军军装,细长含 笑的眼睛,显得很神气和久违的真挚。 母亲身后的女儿李素之,脸上绽露着那 个时代的年轻人特有的纯真笑容。 相片上面的四个大字一下子撞进了我的 眼里,“参军光荣”,落款是1980年秋。 看到这张相片,在我心底不禁唤起了阵 阵温馨回忆,还有一丝丝的怀旧和淡淡的伤 感…… 李树柏和我父亲可以说是一对“老冤家” 了。他们都是沈阳钢铁厂炼钢车间的工段长, 两个人较劲了一辈子。 那个年代,我们两家都住在钢花小区改 造前的那片棚户区的平房里。 关于李树柏的身世,还有一段鲜为人知 的故事。 那是1957年春,李树柏刚新婚不久。那 天,奉父亲的旨意,去河对岸的东蛇山子公社 的集市上抓小猪崽,回来的路上过大辽河时, 他不慎将小猪崽掉进湍急的河水里,眼瞅着 小猪崽被河水冲走…… 那年月,小猪崽可是一大家人过年盼的 荤腥。当时,恼羞成怒的父亲,当着新媳妇的 面,扇了李树柏一个大耳光。 倔强的李树柏觉得没有了脸面,一气之 下跑到离省城沈阳60公里的新民县城。当 时,正赶上沈阳钢铁厂的大汽车停在县城里 招工。 汽车上站着的那个戴眼镜的人,正扯着 嗓子对围观的人群高喊:“各位乡亲老少爷们 儿,我们沈阳钢铁厂坐落在省城沈阳铁西区, 工厂待遇高,吃得好,天天可以吃白面馒头, 猪肉炖粉条子可劲儿造,请大家赶快报名啊, 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 这个店啦!” 那天,李树柏背着个手正在县城里闲溜 物 总第446期 达,听到喊声,就顺着这喊声,挤进了围观那 台大卡车的人群。 那个“眼镜”站在汽车上,手里拿着一个 用纸壳卷成的喇叭,还在声嘶力竭地重复他 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李树柏有一搭无一搭地对车上的“眼镜” 喊道:“大哥,你看我行吗?” “眼镜”用眼睛扫了一眼仰脖瞅他的李树 柏:“怎么不行,我看你小伙子身体棒,当一名 炼钢工人不成问题,快上车吧!你还瞅什么?” “眼镜”向他摆了摆手。 李树柏当时都不知道炼钢工是干什么 的,只因为父亲那一个大嘴巴,赌气的他,连 奔儿都没打,鬼使神差地跳上了那台大汽 车。 那年他正好23岁,血气方刚,一身使不 完的力气。 也是在那一年,我父亲和他前后脚,被招 进这家钢铁厂,也当上了一名炉前工。 两年后,李树柏把农村的媳妇和儿子接 到钢铁厂统一建的那片平房里,和我家做起 了邻居,这一做就是三十来年,直到1989年, 这里兴建了一幢幢楼房整齐的钢花小区。 更有趣的是,李树柏的姑娘李素之和我 是小学和中学的同学,我二姐和李素之的哥 哥李忱也是同学。 那时,在我们那个蛇形胡同,住着清一色 的钢铁厂的职工,大家住在同一胡同,同饮一 井水,同蹲一个坑,同走一条路,低头不见抬 头见,自然形成了和谐、融洽的人际关系,组 建了亲如兄弟姐妹般的大家庭。 今天老刘家包饺子给左邻右舍送去一 碗,明天老李家蒸包子又回敬一碗,谁也不嫌 弃谁,谁吃好的也不会忘了谁。 柱子两口子上夜班,8岁的宝贝儿子往 张婶家一放:“大婶,小强交给你了。” “哎,你们两口子就放心上班去吧。”末 了,她像领着亲孙子一样进了自家小院。 天刚才还好好的,不知什么时候,稀稀 拉拉地掉起了雨点。“哎呀,不好,凯民两口 子领着孩子去逛街了,衣服还晾在绳上。”说 着,李大爷老两口急三火四地帮助收拾起衣 服来。 如果谁家买了一车蜂窝煤,胡同里的小 孩们不到一袋烟工夫就争先恐后地给你搬进 了院里。 这里没有什么大款,也没有什么大腕,都 拎着饭盒去上班。“别看他现在当什么老总像 模像样的,当年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见他蹲 在那,浇了他一头,哈……哈……” 这的确是一道特殊的风景线。早晚人们 排着长队上茅厕。一会儿,一个正坏肚子的老 伙计,捂着肚子喊一嗓子:“哥们儿,对不起, 我挺不住了。”大伙一点儿怨言也没有,眼睁 睁地看着他加塞儿。 到了秋季,胡同里家家户户纷纷张罗买 煤面,拉黄土,打煤坯。天一亮,又开始和进城 卖秋菜的小贩砍价。或许这就是那个特殊年 代的“胡同交响曲”吧! 我父亲是炼钢车间第一工段的段长,李 树柏是第二工段的段长,他们手下各有三个 炉前班。 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武装头脑的他 们,血脉里流淌着和“鞍钢孟泰”一样的血液, 旺盛的工作热情,爱厂如家的高尚情操,是他 们身上共有的那个时代的特征。他们脑子里 整天都想着为祖国为人民多出钢、出好钢。所 以,两人几乎成了劳模专业户。今年你是厂里 的劳模,我就是冶金局的劳模,明年再掉个过 儿,我是厂里的劳模,你便是局里的劳模,两 人轮流坐庄。 至今,我家的箱底里还珍藏着厚厚的一 大摞父亲曾获得的各种奖状和证书。 而我的母亲,就更令我们姐弟骄傲和自 豪了。 她是钢铁厂广播站的播音员,每天中午 都用甜美的声音播报“通讯”和厂里的好人好 事。 记得有一次,我中午去钢铁厂的篮球场 看工人打篮球比赛。父亲端着个大饭盒和工 友们边吃饭边看篮球比赛,球场边坐满了身 穿工作服的工人们。“好球!”“好球!”的喝彩 声此起彼伏。 这时,工厂的扩音器里传来我母亲字正 腔圆的声音: “下面播送炼钢车间通讯员写来的报道, 记炼钢车间第一工段长齐峰同志,率领一工 段全体同志,创国内万盘不跑钢纪录的事迹: 提起一工段的铸锭班,大家都知道,它 一直被称为我们钢铁厂的高温、高粉尘、高 强度的‘三高岗位’,同时,也是冶炼生产出 成品的关键环节,原先由于管理不善,跑钢 事故屡见不鲜,使钢铁厂蒙受巨大损失。在 工段长齐峰同志的带领下,他们经过1424 个日日夜夜的奋斗和努力,总结出了操作前 对耐火材料实行‘三看一听’(看每块砖的表 面质量;看每块砖母口是否完好;看每块砖有 无裂纹,然后用镶砖板敲一下砖听听砖内质 有无破损声),操作中对工艺坚持‘六一查,保 一净’的一整套操作法……终于创造了万盘 不跑钢的国内纪录。” 听到这里,父亲望一眼坐在对面的二工 段长李树柏,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下面播送炼钢车间通讯员写来的报道, 记炼钢车间第二工段长李树柏同志,率领二工 段全体同志,创我们钢铁厂月产钢历史最高纪 录的事迹……”像是老天的有意安排,此时,李 树柏也不甘示弱地向父亲做了一个鬼脸。 这对老冤家都会心地笑了…… 我父亲和李树柏是全厂出了名的工作 狂,工作上谁也不服谁,在阶级立场上,又旗 帜鲜明、一致。 “文革”期间,沈阳钢铁厂的厂长于坚 和总工程师王志耕,这两位50年代北京钢 铁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都成了被“专政”的 对象。 当时,一工段负责看管和揭发检举厂长 于坚的罪行。 二工段则负责看管和揭发检举总工程师 王志耕的罪行。 作为两个工段段长的父亲和李树柏,他 们心中都有一杆秤,所以,他们再三叮嘱手下 的人,谁也不许碰这两个人一根指头,要像爱 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他们,这可是咱们钢 铁厂的宝贝疙瘩。 因为那时,沈阳的一些工厂经常传来打 死人和逼死人的消息。 于坚和王志耕却毫发无损。他俩除了打 扫钢铁厂所有的厕所和马路外,每天早晨天 一亮,两人要在钢铁厂大门里的毛主席塑像 前,低头认罪…… 寒风刺骨的冬天,他俩冒着零下30多度 的严寒,光着脑袋,脖子上还挂一个大砖头, 在那里低头反省,嘴里喷出的哈气让各自的 胡茬和眉毛上都结了一层白白的霜。 父亲和李树柏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怎么办?最后,两人一商量,想出个妙招。 每天早晨,于坚和王志耕象征性地在毛 主席塑像前低头认罪和反省几分钟后,就被 父亲和李树柏以批斗他们为由,把两人带回 各自的工段进行大批判。 开什么批斗会,这些绝大多数没有文化 的炉前工,是地地道道的大老粗,他们围坐在 烧得红红的大铁炉旁,除了抽烟,就是扯荤 嗑,捌大膘,打哈哈凑趣。批斗会时常把于坚 和王志耕都给逗乐了。只有“造反派”的人在 场时,批斗会才像那么一回事。但也无非是让 两个人先给大家读《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 什么的,趁“造反派”的人不在,有时,父亲和 李树柏还偷偷地让他俩给大伙讲一讲炼钢工 艺和生产方面的事情,这在当时的那种政治 气候下,两位只有小学文化的工段长,可是犯 了大忌,无疑是一种叛逆。 于坚和王志耕在暗自佩服他们胆量的同 时,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一天,李树柏和父亲发现王志耕的情绪 047 _ 渤, ̄448t11 .....— 有点儿反常,一打听,原来,妻子和他划清界 限后,领着孩子已回北京。父亲和李树柏怕他 想不开,派人偷偷地24小时看着他,还苦口 婆心地开导他……见他一天天心情恢复平静 了,这才放心。 一到了钢铁厂和他自己的未来和希望,是他们 给了自己重新活下去的勇气! 这就是他们那代人的一个缩影。 多少年来,我父亲和李树柏之所以各自 带出了一支能打硬仗的职工队伍,是因为除 晃,批斗两个“走资派”已经过去了一 了两个人事事冲锋在前,起模范表率外,还有 两个人都拥有一颗菩萨心肠。 李树柏退休前,已是炼钢车间主任。记得 有一年,沈阳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洪水,一下子 个多月,可揭发检举于坚和王志耕的材料,却 迟迟不见报上来。 “造反派”的头头把父亲和李树柏叫到他 的办公室,气得暴跳如雷,叱呵他们的“阶级 立场”哪里去了?并声称,不交代罪行,从明 天开始,两人每天只给一顿的两个苞米面窝 头,农民种的粮食喂猪都比喂两个黑心“走资 派”强。 果真,第二天,于坚和王志耕一天只领到 两个窝头,两个人饿得两眼直冒金星,腿也直 打晃。这哪行,于是,父亲用节省下来的粮票, 买了当时非常稀有的黑面饼干,偷偷地送给 于坚。 李树柏让他的老婆给包大菜包子,偷偷地 送给王志耕……可坏就坏在这大菜包子上。一 天,“造反派”突审王志耕时,“造反派”的头目 却意外地发现,他紫红色的牙肉上粘着一小块 绿葱叶,那个头目的鼻翼像猎犬闻到猎物般不 停地翕合。每天两个窝头,哪来的绿葱叶?再三 逼问下,为了保护李树柏,王志耕只好撒了一 个谎,谎称自己饿得慌,正好食堂拉大葱的车 路过,自己偷了几根大葱……这还了得,王志 耕罪加一等,盗窃国家财物…… 事后,父亲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李树柏 说,老李,这回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于厂长买黑 面饼干了吧? 念及那段经历,后来平反重新走上领导 岗位的于坚和王志耕,对他们除了充满无限 感激之情外,还有对他们的无尚崇敬,感激之 情溢于言表。 多年后,于坚不止一次提到,当年,从父 亲和李树柏身上,他看到了炼钢工人那种淳 朴、耿直的性格和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还看 把炉前班班长张浩的家给冲跑了。张浩为此 焦急上火大病了一场。 周日,李树柏急了,他亲自率领车间的几 个小伙子,开着车间的解放车拉着砖、水泥和 木料,浩浩荡荡地开进张浩他们村。三天的工 夫,一幢亮堂堂的新房子便建成了。张浩一家 人在全村好不荣耀,他爸逢人便夸奖一番: “我儿子在钢铁厂可是举足轻重的人,不然人 家领导能这么重视吗?” 我父亲退休前,已是轧钢车间的党支部 书记。车间无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离不 开他,每次他都自掏腰包表示一下心意,年 轻人结婚,他作为书记要讲上两句,激发的 是他们爱岗敬业的工作热情。节假日,他带 领车间的班子成员走访慰问特困职工和退 休老职工,使大家对组织上的关怀充满感激 之情。 用他们自己的话讲,这叫感情投资。 记得1981年,正值李忱当兵的第二年, 也是我考上大学的第二年,我们两家的关系 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时,我正和李素之偷偷地恋爱。然而, 我二姐和李忱的恋爱却走到了尽头。 那天,二姐哭天抹泪地回到家里,要死要 活地躺在炕上,痛苦挣扎的样子很是可怜。 一旁的父亲抽着老旱烟,半天也不言语, 一旁的母亲终于按捺不住了:“黄大饼子的儿 子有什么好的,不就穿上一身黄皮子吗,有什 么了不起的,看把他们得瑟的,天底下的男人 有的是……” 黄大饼子,是李素之的母亲,是胡同里的 人送给她的绰号。就是因为她长了一副大饼 子式的圆脸,加之她贴一手香甜可口的苞米 面大饼子。 在我的记忆中,李素之中午带的饭盒里, 上顿下顿装着她妈贴的苞米面大饼子。她妈 妈没有工作,不像我们家父母都是双职工,生 活条件略优于她们家。我的饭盒里,时常有妈 妈烙的葱油饼和炒鸡蛋什么的,这在那个物 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显然很奢侈,别提当时同 学们有多羡慕了,就连我的两个没有这种待 遇的姐姐都艳羡。 但这种生活上的差距,却丝毫没有影响 我和李素之彼此间那种同桌加邻居的特殊关 系。从一块橡皮、一块高粱饴糖,到一块手帕、 一个眼神,都默默地传递着我们之间的相互 爱恋,那场没有见光的暗恋,那么隐秘而美好 地滋养着我们年少赢弱的心灵。 直到我考上大学,我们的这种暗恋才逐 渐地走到了阳光下。 李素之的两次高考失利,使她愈加感到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但她却在努力缩小着 我们在知识方面的差距。 1980年秋,她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沈 阳的广播电视大学。她冬天冒着严寒和大雪, 夏天顶着炎炎烈日,每天挤公共汽车,去职工 电大上学的情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当 时,我以她为原型写下一首诗,发表在当年的 《诗潮》杂志上。 1980年代 站牌下,是她?晨光,用七彩的手指 勾勒着一幅线条优美的肖像 趁着班车还没现出倩影 她焐了焐冻得微红的面庞 背起了外语单词,她的声音很低 却盖过了车铃和车笛的交响 在行人的眼里溅起感叹号 ——这是青春在歌唱呵 而青春会引起多少美丽的联想! 她紧了紧朝霞一样鲜艳的围巾 一朵微笑在嘴角绽放 寒风里,她背着外语单词 孕育这种语言的国家呢 也许鼾声正响,一晌贪欢的酒杯里 可盛着这鲜朗的阳光? 于是,她的声音越来越流畅 她清晰地感到,祖国和自己的形象 在旭日越来越圆的瞳仁里 变得高大而辉煌! 正当我们满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遨游在 知识的海洋时,1981年我大二那年,在外省求 学的我,却突然收到李素之的一封绝笔信。 老同学: 我在失眠和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提笔给 你写这封信,或许你会感到很突然,我也是迫 不得已给你写这封信。此时,青灯照壁也照着 我的孤影,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在滴答滴 答地流血……你妈妈说得对,我们根本就不 是一个档次上的人,是她老人家这句话,把我 从自己构筑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虚幻 世界中拉到了现实。我知道,没有父母支持的 婚姻,是多么可怕,请原谅我的懦弱,看来这 辈子,我们真的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了。不过, 我可以向天发誓,这辈子我是发自内心地爱 你,并且只爱你一个人。 谢谢你给我那么多的温暖和美好的回 忆,相信它会像宝石一样,镶嵌在我过去的日 子里。 对了,顺便告诉你,我下个月就要和沈阳 电缆厂职工医院的一名大夫结婚了。趁现在 还有人要我,赶紧把自己嫁出去,不知道他是 否能替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不过,既然婚 姻的枷锁套在了我身上,我就会倍加珍惜的。 虽然我们不能做夫妻,就让我们今后做 翔 总第446期 个好朋友、好同学吧! 祝你学习进步、幸福! 李素之的信,就像针扎一般刺痛了我的 心。我的心开始流血,撕心裂肺的痛也开始死 死地纠缠着我。 那天晚上,我和同寝室的几个哥们儿,在学 院旁边的一个小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可嘴里 却傻傻地一直反复吟唱那首歌“没有承诺,却被 你抓得更紧,没有了你,我的世界雨下个不停, 我付出一生的时间,想要忘记你……” 说忘记,谈何容易啊,从那以后,我无时 无刻不在关注、牵挂着李素之。 1984年,已为人妻的李素之电大毕业 后,应聘去了当时在全国率先实行风险抵押 承包的沈阳电缆厂,当上了一名销售处的销 售员,倔强好胜的她,靠着自己的那股子韧 劲,很快在这一领域崭露头角。 她一年四季马不停蹄地奔波于全国各 地,她的销售业绩始终在全厂名列前茅,因 此,她年年被评为工厂的销售状元。 除此之外,她还得到了一个特别的绰号 “十万火急”。 提起这个绰号,李素之还有一段不寻常 的故事。 有一次,李素之去广东跑客户,酒桌上, 对方戏言,如果你连干三杯白酒,我们这个合 同马上就签。 三杯白酒,可是将近一斤的量啊! 李素之望着对方挑逗的眼神,爽快地说: “老爷们儿说话算数。”话音刚落,她用东北女 人特有的豪爽,连干了三杯白酒。 在一桌人的喝彩声中,她签下了这个大 订单。 由于对方货要得急,为了抢时间、保进 度,李素之把电话从广东直接打到厂子。那 时,工厂的总机还是插塞式的交换台,对方要 哪,话务员就把一个插头,插进对应的一个小 圆孔里。 当时,心急如焚的李素之,抄起电话就让 总机给她接厂长办公室,话务员不紧不慢地 说,厂长正和别人通话,请你一会儿打过来。 电话这端的李素之一听就急了:“话务员同 志,请你快一点儿,我这十万火急,你赶紧把 厂长‘那个’拔下来,插进我的那个‘眼里’,我 这十万火急。”从此,李素之“十万火急”的绰 号,可就传遍了全厂上上下下。 不过笑谈归笑谈,对工作总是十万火急 的李素之,长年累月在外面奔波,自然也就冷 落了忍受煎熬的丈夫,丈夫的越轨似乎已在 意料之中。 那天,当她的丈夫和那位小护士正赤裸 裸地、热火朝天地在自家床上,做着男女之事 时,被李素之堵了个正着。 李素之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大吵大闹, 而是平静地选择了好合好散。 离婚后的她,带着儿子于1995年远渡重 洋去了美国…… 她哥哥李忱,转业后被分配到沈阳钢铁 厂,也当上了一名炉前工,经过解放军大熔炉 和钢铁厂炼钢炉的冶炼,后来,他一步一步走 上了钢铁厂副厂长的领导岗位,这只是后话 了。 不过,时至今13,我也没弄明白,当时是 母亲对李忱无情抛弃二姐的回应,还是母亲 对自己儿子前途无量的过高估价。总之,她觉 得李素之无论从哪方面都配不上我。 但令母亲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我们和李 家的渊源,却是永远也割舍不断的,到头来, 我家和李家还是沾亲带故。因为,我二姐最终 嫁给了李素之的表哥,也就是黄大饼子的亲 侄子——黄仲。 记得参加二姐和黄仲婚礼那天,父亲和 李树柏两人都喝了许多酒,这对昔日的“老对 头”,这一天非常高兴,你一杯,我一杯地开怀 畅饮着,喝完,两人又搂脖子贴脸地唠,唠一 阵,笑一阵……然后,再举起手里的酒杯。 母亲则亲密地拉着黄大饼子的手,两人 不计前嫌,扯东道西地唠着家常,那场面就像 久别重逢的亲姐妹般。 遗憾的是,那天,李素之在外地出差,没 能赶回来参加他表哥的婚礼。 金刚钻揽瓷器活 当我看到第二张相片时,我不禁乐了。 这是黄仲(也就是我的二姐夫)和我二姐 在修自行车摊前照的,两个人一脸阳光,笑得 都很甜。 照片摄于1999年,该照片还上了当年的 《沈阳晚报》,记者还给相片配了一段文字:沈 阳冶炼厂下岗工人黄仲和妻子齐玉梅,他们 虽然失去工作,但没有失去对生活的信念,下 岗后,他们自食其力,在路边摆起修车摊,免 费为别人的自行车打气,修车收费公道、合 理,深受广大群众的好评。 他们修车摊背后的不远处,便是沈阳冶 炼厂那三根高耸人云的大烟囱。每天,黄仲忙 完手里的活,都习惯性地望一眼三根不再冒 烟的大烟囱。 提起沈阳冶炼厂,居住在沈阳的人没有 不知道的。这家拥有一万多名职工的老国企, 还拥有全市最高、最大的烟囱,它曾记载了沈 阳冶炼厂的辉煌。沈阳人声称,“那就是沈阳 冶炼厂的标志,也是曾令沈阳人自豪的标 ——‘一” 【 0 的确,这家始建于1936年伪满时期的金 矿精炼厂,经过新中国成立后的四个阶段的 重大技术改造,逐渐成为共和国的骄子。 沈阳冶炼厂是中国铜、铅、锌等重有色金 属和金、银等稀有金属的主要生产基地。从 1949年到1985年,沈阳冶炼厂累积创工业 总产值133多亿元,相当于当时全厂固定资 产的8倍多,其中有色金属总产量约占全国 总产量的四分之一。 然而,随着人们环保意识的增强,这些向 外吐着浓烟和喷着粉尘的大烟囱,越来越成 为沈阳人心里的一块心病。大量的铅尘、二氧 化硫等有害物质笼罩着城市的上空,成了污 染城市的罪魁,附近的企业、居民栽种的盆 景、树木、花草,朝着冶炼厂那一面的叶子、树 干,没几天就变黄、枯死,有风的日子,人们都 不敢打开门窗,因为,这里形成了方圆50平 方公里的重污染区,昔日的“金老大”成了“污 老大”和“亏老大”。 截止到1999年底,由于企业经营管理不 善,企业累积亏损8.7亿元,资产负债率 114%。 再也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了。最后,沈 阳冶炼厂正式被沈阳市政府纳入停产破产程 序,18000多名职工一下子失去了铁饭碗。 黄仲当初从水泵厂调到冶炼厂时,奔的 就是这家赫赫有名的大企业,可是令他做梦 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拥有一万多职工的国 有企业,说停产就停产了,最后,他竟然落了 个在路边修车的田地。 记得当年我母亲每次从二姐家回来,常 挂在嘴边的话:“你看人家老黄家,楼里的暖 气烧得那个热,黄仲大冬天在屋里还穿裤衩 背心。你再看人家的煤气灶的火苗蓝荧荧的, 哪像我们家天天生炉子,乌烟瘴气的……” 难怪母亲抱怨。黄仲的父亲是沈阳市最 早的劳模,所以,人家住在铁西工人村,是 当时沈阳市最富有的地方,全市最早的暖 气、天然气就建在这里,居住在这儿的工厂 职工享受着让人眼红的福利,如果谁家有人 在铁西的工厂上班,不知是件多么让人眼红 的事儿。 可是,自从进人90年代,过惯了计划经 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的铁西区的骄 子们,面对市场经济的大潮袭来时,这儿的各 家工厂明显感到资金、技术、人才、设备的滞 后和乏力,企业管理的落后和包袱沉重等一 些深层次的矛盾和问题开始显现,企业后劲 儿明显不足,已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所以,铁 西区的一些工厂开始陆陆续续地停产停工。 此时的工人村,整天是一群晃来晃去、无 0@1 IIIII黝 ̄ttI446M —..._. 所事事的下岗工人,他们聚在一起打麻将、玩 扑克,消磨时间。当时,建设大路的桥墩下,人 们一群一群扎堆地围坐在小方桌旁,吆五喝 六地挥舞着手里的扑克牌……吵吵嚷嚷的人 群,形成几百米的长龙,那场面十分壮观,铁 西工人村成了名副其实的“度假村”。 起初,黄仲下岗后,情绪消沉、低落,他和 几个昔日的钳工班哥 ̄'/1JL,也加人了这个行 列,整天在桥墩下打扑克,中午饿了,哥儿几 给班长接风洗尘,其实是想灌醉他,让他出 丑。 进了饭店,哥儿四个还挺讲究,要了四个 凉菜,四个热菜。等菜都上齐后,老大董超用 眼睛瞟了一眼那哥儿仨,率先举杯:“来,班长 大人,我们哥儿四个今天欢迎您老人家来钳 工班当头,领导我们奔小康,我先敬您一杯。” 说着,仰头便把满满一口杯50度的老白干灌 了下去。然后,他重重地把那只空玻璃杯往桌 个就着咸菜,一人喝一瓶啤酒,算是充饥。 提起这哥儿几个,想当年,他们可是冶炼 厂机加车间赫赫有名的“八大金刚”。 那些年,那些事,至今黄仲说起来,眼里 还闪着泪花。 1991年,黄仲从水泵厂调到冶炼厂机加 车间当钳工班班长那会儿,面对他的是几个 “刺儿头”和一副烂摊子。 机加车间的钳工班有四个从技工学校毕 业分来的学生。别看这四个小伙子二十刚出 头,可在机加车间搬弄是非,但也爱打抱不 平,为朋友两肋插刀,还蛮讲江湖义气,是全 厂出了名的“刺儿头”。 平时,他们几个凑在一起,打麻将,喝酒, 出没卡拉OK厅……轮流坐庄,潇潇洒洒倒 是痛快,可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钱口袋就瘪 了,是典型的“月光族”。 钳工班的几任班长都被f电1门给气跑了…… 一天,车间主任领来一位3O多岁的人, 说:“这是你们新来的班长。”哥儿四个漫不经 心地抬头瞅了一眼,嗬!个头儿可真不矮,面 孔黑黝黝的,第一天他们就送给他个绰号“骆 驼”。这个“骆驼”就是黄仲。 初次见面,他们想给“骆驼”黄仲来个下 马威,他们让掰腕子冠军二胖向他挑战。谁知 二胖只挺了几秒钟就龇牙咧嘴地败下阵来, 这下可把小哥儿几个给镇住了。 不过,他们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服。 星期日,哥儿几个事先做好了“扣”,请 黄仲独身到旁边的一家饭店喝酒,美其名日 子上一放,双手抱肩,不怀好意地盯着黄仲, 意思是说,你看着办,我可先喝了。 黄仲用眼睛扫了一眼这四个大眼瞪小眼 的小哥们儿,心想,这是向我挑战示威啊,好 吧,我接招。他边想边举起那个斟满酒的杯 子,不紧不慢地说:“既然哥儿几个瞧得起我, 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也仰头把酒喝 了下去。 还没等他伸筷子夹一口菜,哥儿几个又 开始轮番轰炸。 二胖子站起来,双手举杯:“来,尊敬的班 长,我敬您一杯,祝您步步高升,明年当我们 的车间主任,后年当我们的厂长。” 黄仲也爽快地说:“老弟,借你吉言。”还 没等二胖子喝完,他先把一杯酒给干了。 然后,李宏伟和郝智鹏逐一敬酒,根本 不让黄仲有喘息的机会。好家伙,他是来者 不拒,四杯酒连奔儿都没打,就给喝了下去。 喝完,黄仲若无其事地招呼大家吃菜别干 拉。 这哥儿四个一边夹菜一边用眼睛偷偷 地观察黄仲,心里期待他们希望看到的那一 幕,结果,黄仲除了脸上稍有些红晕外,说话 唠嗑不但一点儿不走板,还主动站起来给大 家斟酒。 末了,黄仲客气地说:“哥儿几个敬完我 酒了,该轮到我敬大家了,来,大哥回敬你们 一杯,请各位老弟今后多关照!”说完,他站起 身,把酒杯放到嘴边,一仰脖,只见他的喉结 不停地蠕动,他们似乎听到酒经过他的喉间 灌到肚子里的轰响……喝完,他就把那只空 玻璃杯“哐”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哥儿四个顿时傻了眼。董超和二胖子还 有点儿量,充其量也就半斤八两的量,可李宏 伟和郝智鹏纯属打肿脸充胖子那伙的。他俩见 董超和二胖子把酒都给干了,也不能给哥儿几 个掉价啊,于是,两人硬着头皮不情愿地把酒 给喝了下去,顷刻间,两人像两面轰然倒塌的 墙,眼瞅着堆了下去…… 黄仲起身喊老板结账,他结完账,一边背 起李宏伟,一边吩咐董超和二胖子搀扶起郝 智鹏,只见他俩跌跌撞撞地扶起郝智鹏,跟在 黄仲的后面,摇摇晃晃地向他们住的独身宿 舍走去。 真是不打不相识啊!从此,黄仲和他们结 下了不解之缘。 二胖子家房顶漏雨,他领着哥儿几个用 了大半天时间给修好了…… 李宏伟的父亲得了绝症,他四处求医寻 药…… 为哥儿几个理发又成了他的专利…… 就连他们的自行车带扎了都找他给补…… 黄仲真的成了他们的“父母官”。 一天,黄仲把全班人召集到一起,开始发 表他的“施政演说”:“有个事情和大家商量一 下,现在车间的活儿比较多,我想今后咱们把 每批活儿都落实到人头上,以产品质量和数 量来分配奖金,来论英雄。”他看大家没什么 意见,接着又说:“我看你们几个小光棍儿也 该攒点钱娶媳妇了。以后麻将少玩,酒店少 去,咱们成立个业余篮球队,我担任教练(他 曾是市体校的篮球队员)。” 说干就干,他在厂储蓄所给他们每人立 了个存折,每月发工资,除了留下零花钱外, 剩余都存入各自的“小金库”,他每次都开玩 笑地说:“谁也别打这些钱的主意,这可是为 你们攒钱娶媳妇的。”这还不算,他还自掏腰 包为他们每人买了一套运动短裤和背心。星 期日,在厂篮球场,他像模像样地教他们打篮 球,领着他们热火朝天地一练就是一下午。黄 仲说,这叫“占领业余文化阵地”。 一晃一年过去了。年末,钳工班竟是“双 喜临门”:钳工班成了全厂先进班组,黄仲选 上了厂劳模。另外,钳工班代表机加车间,在 全厂篮球比赛中还获得了冠军。 大年初一,黄仲把他们全班人请到家中 共商全年班组大计。那天,二姐大显身手,炒 了一桌子菜。热气腾腾的酒菜和班长的一席 话,更让人心里直热乎…… “各位兄弟,感谢大家过去一年对本‘芝 麻官’的支持。如果没有大家捧场,我黄仲就 是有三头六臂也完不成车间交给的任务。今 后,我们哥gL,,k个就是患难与共的弟兄,有福 共享,有难共担,如果大家没意见,我看从今 天起,咱们就拜把做兄弟啦!”他话音未落,大 伙异口同声:“同意!” 黄仲郑重地举起酒杯提议:“来,让我们 为兄弟干一杯。” “干杯!”哥儿几个从喉咙里喊出来的这 一嗓子,惊天动地! “8年啦,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黄仲用手 比画着,感叹着。 从1991年到1999年正好8年时间。当 年的四个小光棍早已娶妻生子。正当他们对 未来美好生活充满无限憧憬时,一夜之间就 下岗回了家。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啊! 下岗失业的哥儿几个,只能找老大黄仲 来这里打扑克,扯点闲嗑,就着小咸菜喝点小 啤酒,穷欢乐呗! 哥儿几个就这么玩了两个多月。突然有 一天,有人开始退出。 先是老三张旭去开出租车,紧接着是老 二孙维晨去南方打工。 孙维晨的老母亲突患肾病,每月两次的 透析,光药钱每月就得2000多元,小女儿还 要上学,人不敷出的他,只好撇家舍业地去南 方一个远房亲戚开的工厂里打工。 哥儿几个去火车站送他那天,天空下着 黝 总第446期 淅淅沥沥的小雨,黏稠的细雨,将这哥儿几个 的心淋得湿漉漉的。 黄仲对眼窝红红的孙维晨说:“老二,你 就放心地去吧,家里还有弟兄们,到南方好好 干,给弟兄们闯出一条活路,没准儿我们会奔 你去呐。” 送走老二孙维晨的那天晚上,黄仲彻底 地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人 睡,那些年,和几个兄弟相处的日日夜夜,像 过电影似的一幕一幕地在他眼前闪过,这上 有老下有小的几个兄弟,谁家没有一本难念 的经?况且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T人,谁 家也不富裕啊! 想到自己年迈的父母,父亲高血压,母亲 糖尿病,两人每月的药钱加上儿子上初中的 花销…… 再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混日子了, 想着想着,天快亮的时候,他昏昏沉沉地睡 去…… 早晨,黄仲被儿子叫醒,今天是星期天, 他已经答应儿子,要骑车带儿子去中街给他 买运动鞋。 在商场里,黄仲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 眼前晃动。 那不是机加车问的党支部书记高文生 吗?没错,他正一只手拿着笤帚,另一只手拿 着高把撮子,旁若无人地扫地。 黄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避 免见面后的尴尬,黄仲领着儿子急匆匆地从 旁边走过。 没想到,他身后传来高书记的声音:“这 不是小黄吗?” 黄仲只好放慢脚步,回头和他打招呼。 高书记望着黄仲一脸的惊诧,从他异样 的眼神中,高书记早已猜出三分:“怎么,我 当清洁工,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的。你没看报 上说吗,人家国外的议员,下野后去商场当 门卫,靠自己的劳动吃饭,没有什么可掉价 的 ” 高文生告诉他,他每天在这家商场干半 天活,负责商场三个楼层的地面卫生,干累 了,就坐着歇一会儿,看看来来往往、形形色 色的人,这里每天都在上演一幕幕活生生的 情景剧,比整天待在家里看电视强,还赚钱贴 补家用。 那天,高书记实实在在地给黄仲上了一 课。人家一个堂堂正正的书记都不怕掉价,并 以积极的心态面对现实,靠自己的劳动养家 糊口,我一个工人还有什么可抱怨,放不下架 子的呢? 第二天,黄仲见到哥儿几个,便把昨天在 商场见到高书记当清洁工的事和他们说了。 这哥儿几个自打认识黄仲以来,第一次 看见老大这么激动,他们看见黄仲的颈上额上 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从今天起,我们的扑克不 能再打了,彻底散伙!我们都是有胳膊、有腿的 大老爷们儿,整天泡在这混Et子,石可碜不?能对 得起谁呀?玩!玩!能玩出个什么子午卯酉来!” 末了,黄仲又提高嗓门:“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 大哥,从现在开始,赶紧都给我出去找活干,赚 钱养家糊口,你看人家那么大的书记都不怕掉 价,我们算什么东西,一群逃避现实的懦夫、胆 小鬼。不是说,上帝只救自救者嘛!那我们从今 天起,都长点志气,活出个样来,找不着活干, 今后就别来见我这个大哥。” 也就是从那天以后,黄仲和媳妇在路边 摆起修理自行车的摊子。 哥儿几个也陆陆续续地找到了事情做。 老四董超帮母亲卖咸菜,母亲朝鲜族人, 做一手好咸菜。 老五郝智鹏骑倒骑驴给人拉脚。 老六二胖子去宁波投奔老二孙维晨,给 人打工。 老七李宏伟在大舅哥开的汽车修理厂帮 工。 老八鲁齐去广东倒腾服装。 黄仲和老婆白天给人修自行车,三个气 管子放在NJL,给来往的自行车免费打气,因 为人修车的价钱公道,所以生意也算过得去。 晚上,吃完晚饭,他便骑上自行车,驮着 老婆,送她去工人文化宫舞厅给人伴舞,赚点 零花钱。 每次,黄仲眼瞅着自己的媳妇进了舞厅, 然后,他在舞厅外面,开始踱来踱去,一根接 一根地抽着烟,百无聊赖地等待舞池散舞的 媳妇,自己的老婆让人家搂着满舞池地转 ……这个中的滋味,想必只有他自己知道,没 办法,“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嘛!舞会散场后, 黄仲再驮着老婆回家。 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大半年。 忽一日,老四、老五、老六和老八一起来 到黄仲的修车摊找他诉苦。生活的艰辛,岂是 一个“苦”字便可以道尽? 原来,这半年的工夫,他们过得并不轻 松。 最苦的属老五郝智鹏。 起初,他骑倒骑驴给人拉脚还算凑合,每 天,他飞快地骑着倒骑驴嗖嗖地行驶在建设 大路上,用他自己的话讲,咱三个轮的倒骑驴 4O迈的速度,并不比它四个轮的汽车慢。 每天能对付个三四十元的,日子也算勉 强过得去。 可是有一天,生活突然发生了变故。 郝智鹏的媳妇,是他技工学校的同学,人 虽然长得标致,但她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小 时候,是她的养母抱养来的。上技工学校那 年,她的养父突然病故。后来,养母嫁给了一 位比自己大十多岁的老干部。 那天,老丈母娘过生日,郝智鹏买好东西 骑着倒骑驴,拉着老婆和5岁的小女儿一起 去看她。谁知,爱面子的老丈母娘望着停在楼 门口的倒骑驴,脸立刻变了颜色,说的话更难 听:“我说姑爷,你下次来别把倒骑驴停在楼 口,把它停在小区外面再走进来,这小区里可 都住着有头有脸的人……” 郝智鹏明白了,她是怕我这个骑倒骑驴 的姑爷给她掉价啊! 郝智鹏赌气地回到家后,和媳妇大吵了 一顿,他把对老丈母娘的火,一股脑都发泄在 老婆身上,他劈头盖脸地把老婆狠狠地打了 一顿…… 媳妇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有 回来。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至今杳无音信,就 连她的养母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望着唉声叹气的郝智鹏,黄仲埋怨道: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大哥说?”其 实,郝智鹏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怕再给黄仲 添堵。 因为,就在一周前,黄仲刚为老四董超摆 平了一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董超每天跟母亲推着小 车走街串巷卖咸菜,被城管追得东躲西藏。 那天,董超回家取咸菜,回来正赶上几个 戴大檐帽的“城管”,将母亲卖咸菜的车和橱 窗连拽带拉地往城管的汽车上装,还把母亲 推搡到一边。 脾气暴躁的董超一看,火冒三丈,一个箭 步冲上去,照着其中一个推搡着母亲的“城 管”,就是一个电炮,打得那个“城管”满脸串 花。 董超的母亲,那天慌慌张张地来找黄仲, 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儿子把“城管”的 鼻梁骨打塌了,正关在派出所里,如果拿不出 一万元保释金,可能就得被判刑。 黄仲听完,二话不说,赶紧东凑西借地去 张罗钱。 凑齐了这一万元钱,赶紧去了派出所保 人。 只见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的董超,衣冠不 整,满眼血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黄仲,黄仲 当时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再看看老六二胖子和老八鲁齐,也同样 不能让人省心。 二胖子投奔老二孙维晨,他已是那家工 厂的车间主任,结果,他只干了两个多月就跑 055 黼朦M  ̄gZhong总 6期 塑 了回来,宁波潮湿闷热的天气,让二胖子浑身 长满湿疹…… 黄仲一听就火了:“老二孙维晨怎么能挺 住,还是你不能吃苦,熊蛋包。”一句话,把二 胖子说得哑口无言。 自己的徒弟鲁齐去广东倒腾服装。当时 看好的连衣裙样货,回到家打开包一看,没承 想让人家给掉了包。 100件连衣裙坐地就陪了一万多元钱。 黄仲开始就说鲁齐天生就不是做买卖的 料,果然被他言中了。 黄仲望着这四个像断了大脖筋一样耷拉 着脑袋的兄弟在他面前唉声叹气,低头半天 没言语,此时,他感到这哥儿几个的目光在凝 视着自己。前所未有的一种责任瞬间压在了 他这位老大的身上。 他们在默默地等待老大出的主意。 过了很长时间,黄仲终于开口了:“哥儿 几个别苦大仇深的,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我们 还得想辙。我们应该发挥自身的优势,我们不 都是钳工吗?我早已想好了,现在沈阳的房地 产比较热,到处是新建的楼房,水暖的活我们 都能干,你们都回去等我的信。” 一周后,黄仲领着这哥儿四个,大摇大摆 地出现在一家建筑工地上,从此,他们起早贪 黑地为这个楼盘安装暖气和上下水道。 黄仲再三叮嘱他们,干活千万不能糊弄, 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活干好了,有了好口 碑,我们在个行业才能立得住脚。 因此,黄仲就像一个监工头,每天都要巡 视一圈,哪个螺丝松了没拧紧,哪个活不合 格,要重新返工啊,那认真的劲儿,像给自己 家干活一样。 一年后,这个小区楼内所有的管道安装 活都已完工,并得到工程的合格验收。 那天,他们哥儿几个高兴地聚在饭店庆 贺了一番,这下好了,每人可以挣到一笔不小 的收入了。 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和 那个楼盘的老板结账时,那个50多岁长相酷 似电影《烈火金刚》里的日寇猪头小队长模样 的房地产公司的经理,却跟他们玩起了轮子: “不是我不给你们结账,我现在手头的资金很 紧,账面上一分钱都没有,你们先让我缓缓, 等我卖几套房子再给你们结账。” “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你卖不卖房子关 我们什么屁事,这一码是一码。”一旁的董超 一听就急了。 黄仲赶紧把董超推到一边,忙和颜悦色地 说:“刘总,您别介意,我这位老弟脾气不好,就 这个驴脾气,请您原谅。您看这样好不好,下个 月,我们再来结那20万的工程款,先容你一个 月的空,咱们互相体谅一下,我们哥儿几个不 容易,您也不容易,到时候,我们再来。” 一个月后,黄仲他们再去找这位刘总,刘 总却连眼皮都不抬,一口一个账面没钱,显得 很不耐烦不说,还屈动着食指牛哄哄地敲着 烟灰,像这屋里压根就没有这几个人似的。 当时,黄仲他们强压怒火,也不知道是怎 么走出那问办公室的,不过他们个个咬着牙, 攥着拳头。 到了外面,望着前来购买这个楼盘的出 出进进的人群,黄仲他们心里明镜似的,这个 刘老板哪是资金紧张啊,纯粹是赖账不给钱, 跟他们耍臭无赖。 他们要钱未果,只好回去另想办法。 脾气暴躁的董超气得捶胸顿足地骂道: “他妈的,把我们当成病猫和老倒子啦,我他 妈废了这个黑心老板!” 黄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还没尝 够进派出所的滋味啊?”这一句话,让刚才还 暴跳如雷的董超一下成了瘪茄子。 黄仲郑重其事地对大伙说:“我们不能蛮 干,很显然,这个刘老板和我们耍无赖,对待无 赖就得采取对付无赖的办法,他不仁,别怪咱不 义。只能智取,还不能做出违法的事情。” 于是,黄仲把自己的想法和哥儿几个交 代了一番…… 他们很快打听到了这位刘老板住的高档 住宅小区,还有他离婚后娶的年轻媳妇,每天 开着宝马车接送儿子的那家幼儿园。 说:“怎么,你还想跟我提什么条件吗?” “不,陈厂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哎呀,你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嘛!” 两天后,要款计划开始实施。 先是董超和二胖子在那家幼儿园门前徘 徊,等刘老板媳妇来接孩子时,两人迅速走上 前,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们,临走还扔出 一于是,黄仲把他那四个哥们儿的事简单 地和陈鲁民交代了一番。末了,黄仲说:“让我 回去可以,能不能让我带上他们四个?” 陈鲁民沉思了片刻,爽快地说:“好,我答 应你,凭你的人品和技术,你那四个兄弟也差 不了,眼下我们正缺技术工人,都过来吧。” 句:“这就是刘老板的宝贝儿子。” 等他媳妇接完孩子,来到自家小区楼口 时,早已等候多时的鲁齐和郝智鹏,也重复着 董超和二胖子他们的动作,末了,再扫几眼她 家二楼的阳台,故意指指点点…… 哥儿四个都戴一副大墨镜,板着个脸,个 个就像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 他们当时这么想,你刘老板看着办,你在 明处,我们可在暗处,光脚不怕穿鞋的。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星期,你还别说,这 招果然奏效。 他们没有过激行为,刘老板又没法报案, 拿他们没辙。整天担惊受怕的刘老板和他的 年轻媳妇,终于按捺不住了。 2O万元的工程款如数偿还。当然,这是 没有办法的办法。 2003年,沈阳鼓风公司整合沈阳水泵 厂、沈阳气压机厂,组成沈鼓集团。 停产多年的水泵厂,实现了优势互补,开 始焕发勃勃生机。 黄仲原先的水泵厂机加车间主任陈鲁 民,当上了新厂长,他开始招兵买马,辗转找 到了黄仲,让他回水泵厂机加车间当钳工班 班长,干他的老本行。 黄仲当然高兴,乐得合不拢嘴,他笑着问 陈鲁民是怎么找到他的。 陈鲁民说:“你和老婆的大相片,都登上了 《沈阳晚报》,我都看到了,你也算个名人嘛!” “老主任,你可别拿我开涮了,我那是为 了生计没有办法。”少顷,黄仲想说什么,又不 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脑袋。 陈厂长见黄仲欲言又止,知道他有话要 就这样,黄仲和这哥儿四个一起去了水 泵厂。从此,他们有了固定的工作和稳定的收 入。 多少年后,已是这家企业机加车间主任 的黄仲,提起那段不寻常的经历和往事,不无 感慨地说,当年全国最大的铁西工人村变成 “度假村”,曾有一段顺口溜,“度假村”有“四 大怪”:光膀子系领带,三轮车骑到40迈(建 设大路上),喝啤酒就咸菜,媳妇进舞厅,老公 守在外…… 那就是我们那段生活的真实写照啊! [作者简介] 齐世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编辑。 出版诗集《齐世明抒情诗选》等四部,散文随 笔集《世纪末咏叹》等四部,文化批评文集 《世明圈点300篇》《齐世明朗诵诗文选》, 2009年至2010年连获首届、第二届“沈阳人 最喜爱的十大好书奖”。创作、拍摄电视剧五 部二十九集。为中央、辽宁、沈阳电视台各大 综艺晚会策划、撰写台本近三十台。 李曙光,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1996年 开始文学创作,在《工人日报》《辽宁日报》《中 国青年》《芒种》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等不同 体裁的作品四十余万字,著有春风文艺出版 社出版的散文集《阳光下的绿蜻蜓》一部。 【责任编辑张启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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