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的陌生人散文
前天晚上,手机微信里姐姐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黑白半身照,白色带花的衬衫,粗黑的两条长辫子搭在胸前,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弯弯的很黑的眉毛,绝对称得上是一标准的美女。看着这张照片,突然很想家,很想千里之外的母亲。
从母亲与父亲几十年的斗嘴中和照片中,可以知道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尤其是她的一双大眼睛和一头乌黑亮丽的麻花辫。但是,幼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看的女人,等到能够欣赏的时候,长发早已成了短发;黑发中早已夹杂了不少不懂事如我的白发;脸的颜色也早已成了她常年面对的黄土地的颜色。那时候,我常常不满意母亲的穿着打扮以及她的发型。也不满意她的说话大声、走路太快、干活总说父亲不如她……总之,不是我想象中的爱美、温柔的母亲。
后来,随着我进入叛逆期,“爱管闲事”的母亲经常和我发生“战争”。每次和母亲吵架后,基本都是进入冷战,几乎也都是母亲先跟我说话的。父亲说,我的倔强劲完全随了母亲。母亲说:“怎么没随了我的能干劲呢!就知道气我!”说这话时,母亲是笑着的,很温柔。
再后来,我上高中寄宿,一周回家一次。上大学后,一年回家两次。和母亲见面少了,说的话大抵都是些嘘寒问暖。这个时候,我反倒很享受这种远离母亲的状态,没有了唠唠叨叨,我觉得这才像我要的母亲。
可是,我和母亲还是发生了一次争吵。那是我大学毕业后,前往工作单位报到的前一天。那天,我可能是因为即将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环境和一个离家很远、地域差异很大的企业,心里没底,心情焦虑。我什么都不想干,也不想说话,一整天,我都是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不停地发着没用的短信。而母亲依然埋头在她那忙不完的家务活里,母亲的心情如何,我无暇顾及。在母亲做好晚饭喊了我两次,我才极不情愿地爬起来的时候,母亲终于爆发了,又开启了“唠叨模式”。只是,不同以往,她停下了手里从未停下过的活,坐在板凳上唠叨,而且,到后面竟然哭了,很伤心的那种。至于为什么爆发,大概意思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一声不吭地就要走那么远。临走前也不帮她干点活,陪她说说话,总之,我是她养的“白眼狼”。
我也很生气,我的不懂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走就是相隔几千里,临走前她就不能包容我吗?我以不吃那顿饭来反抗。一夜无话,第二天,母亲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为我做了早饭,比平时丰盛。但是,因为我起得晚了,没来得及吃。母亲给我装在包里,我又给拿了出来,觉得土气。是父亲送我去车站的,母亲没去,我当时心里有一点不满。其实,我并不喜欢送别的场景,更喜欢自己走。只是,父亲去了,而母亲没去。
那一别再见就是两年半以后了。虽然,我一直坚持每周至少给母亲打一次电话,但是,我好像跟母亲和那个家越来越陌生了。“最近身体好吗?”“挺好的。”“你好吗?”“也都挺好的。”几乎每次电话的开头都是这样的无关痛痒的套话,套话之后也基本上是一些没有主题的寒暄。家里的事,总是不温不火的单调,而我的工作生活,母亲了解到的只有“不忙”和“好”,我们之间都默默地遵循着报喜不报忧的守则。母亲和家好像只是成了一个存在的象征,成了一个关于家的话题,一个偶尔思念的方向。母亲和家于我如此,我于母亲又何尝不是呢。
前年春节,我照例不能回家,照例只是寄一点钱刷一点存在感,照例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而电话那头的母亲,也依然是那几句话,“家里有钱”“照顾好你们一家,我们都挺好。”可事实是,那个年母亲是在医院过的。母亲出院以后才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虽然只是一次小的交通事故,母亲伤得也不重,但想到我在面对着满桌丰盛的佳肴,端着酒杯欢天喜地的时候,母亲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家里大门紧锁。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冲着电话对母亲发火,“为什么家里的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还算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吗?”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你那么远,告诉你有什么用。”我早已泪流满面,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我那时才明白,母亲和我最后一次吵架,是为什么了。也许母亲那个时候早就想到了,我们会成为亲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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