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里，气温总维持在三十度左右，没有风，中午的太阳也不是很毒，路上还可以看到一两个不怕晒，只穿着背心短裤跑步的人。
从大厅里，透过玻璃向外看，网点大门外两步远的地方，有一张白色的小纸屑，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尤为刺眼，向前一点还有一根抽了半截被扔掉的烟屁股。刚刚听到消息，神秘人已经去过了其他几处营业网点，接下来肯定会来到城南分理处。老主任听到这个内幕消息，中午都没有回家吃饭，一直留在网点一会摸摸这个，一会试试那个，生怕有哪一项被查到被扣分。
“小李，快把外面打扫一下。”。
好不容易将整个大厅检查过了，却发现门外又多了纸屑，还有烟头。保安小李嘴里一边嘀咕着，“肯定又是那个冒失鬼扔下的，几分钟之前刚扫的地。”一边拿着扫帚又里里外外地重新扫了一遍，确定真的没有垃圾了，又摆顺了客户停在外面的电动车，这才回到自己的原位。
为了更能准确地判断是否为神秘人，老主任亲自站在了重要的岗位，为客户叫号。他西装笔庭，领带很正，满脸堆笑，手里拿着号，一张一张地发给走进大厅里的人。
一时间走进来了十几位客户，他们三三两两的，有的取款，有的存钱，有的办理电子银行，居然将等号区的座位全坐满了。从面上看，有的是老面孔，有的似乎是第一次来。他们一拿到号，都翘首企盼能够早点排到自己。
老主任心里有些着急，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朝柜台里看了看，柜员刘柳一直坐在自己的四号柜台，这孩子七步曲做得很到位，声音很甜，业务也很熟练，这是主任最为欣赏她的地方，也是在如此紧急关头，让她来上柜的原因。
可是柜员老刘又到哪里去了？刚刚还看到他在柜台上的。这个老刘平时总是倚老卖老，业务大都留给年轻人办理，连一些简单的业务都不想办，更别说复杂的了。自己事还多，一会上厕所，一会又有事出去了。
这神秘人马上就要到了，怎么能一个柜台对外呢？
老主任想自己进入柜台里去找老刘，又想着叫号机这边不能没有人，正在暗自着急之际，从大厅外走进来一个人，只见这个人，满脸通红，上身打着赤膊，右边臂膀上纹着一条龙，整条胳臂都变了色，脖子上戴着一条很粗的金项链，一条大裤衩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
“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老主任小心翼翼地对着这位相貌有点特殊的客户问道。
“我要取五十万现金。”金项链（估且先这样称呼吧）口一张，那浑身的酒味恨不得把老主任给呛倒。
“请问您预约了没有？”
“我取我的钱，怎么还要预约？”金项链瞪大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按照规定超过二十万就要预约，没有预约的不能取款。”老主任向上推了推眼镜，面带微笑，真诚地向他做着解释。
“什么？不能取？为什么？你们这是TMD什么屁规定，我取我自己的钱还要预约？”金项链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借着酒劲开始冲老主任指手画脚，那纹着一条龙的胳膊在老主任的眼前挥来挥去。
老主任的脸变得越来越白，神秘人就要来了，怎么办？
柜台里老刘哼着歌从里间出来了，坐在柜台上，开始叫号。老主任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但是面对这样一位蛮不讲理的客户，老主任还是没有一点头绪，神秘人就要来暗访，取款又有规定，真得不知如何是好。
金项链还在大声叫骂着，“这是什么银行，在这里存的钱都拿不到了。”在他的周围已经围了好多客户，有些不明真相的人听说存在这里的钱拿不到了，还当真了，和金项链一起加入讨伐的战营。
一时间，大厅里变得吵吵嚷嚷，老主任被围在中间，虽然竭力地做着解释，但可以看到，汗珠已经顺着他的脑门流了下来。
当务之急，先将这金项链打发走了，再候神秘人。老主任心里盘算着，可是，五十万不知柜员箱包里有没有？
“这样吧，五十万现金是真没有，要取款只能是二十万，如果您实在要用，我可以帮您打电话，您去别的网点去取吧。”老主任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工作几十年了，这样的客户见得多了，规定就是规定，不能破。有些人，你越是低三下四地求他，他就越得意忘形。虽然银行是服务行业，也不能太丢份。
金项链听着老主任为他打了电话，到别的网点可以再取二十万，声音也不怎么大了，老主任为了早点打发走这位瘟神，还暗地里给了他一张贵宾号，他拿着号，在大厅里大摇大摆地直转悠。
终于，没过几分钟，就是金项链的号，在老刘的柜上。老刘刚从厕所出来，慢吞吞地开机，拿出印章，凭证，这才接过金项链手里的证件和银行卡，审核，操作，搬出现金，授权，整个流程下来将近十分钟，老主任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老刘这个老油子服务不好，再引发金项链第二次爆发，还好慢归慢，总算完成了所有操作，金项链拿走了现金，大厅里又恢复了正常秩序。
叫号机前，老主任还在为客户拿号，作为一个网点主任，他必须要这么做，服务方面的考核是非常重要的指标，一直和主任的奖金紧密挂勾，其他和奖金挂勾的指标还有很多，有时搞不好，一个月的工资都要被扣光了，尽管你为这些指标已经费尽了心血，但任务数仿佛永远都是高高地悬在天上，你摸不到，也够不着。
为了各方面的平衡，他也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比如刚才那个金项链，要早二十年，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普通柜员，早就和金项链撒丫子对骂了，谁怕谁呀。
可是，现在不行了，不光是头顶那360度无死角的探头时刻照着你，支行的监控室，分行的监控窒都在看着你，你的一举一动全在别人的目光下，没有任何隐私。
这如今的银行就好比“泥瓦匠吃晚饭，向下走了。”老主任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改革前的阵痛吗？还是真的就这样一直衰落下去了？老主任不敢往下想，越想心里越烦燥，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吧。
他要小李里里外外地又查看了一番，看没有人丢了纸屑或者烟头在地上，柜子里的宣传册子有没有放好，随时迎接神秘人的到来。
一个电话打断了老主任的思绪，这一听不要紧，吓得老主任差点把电话扔了，神秘人刚刚已经来过了。就在刚才，还拍了不少视频，老主任欲哭无泪，“神秘人，你真的太神秘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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