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妙被抬上救护车,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下,轻轻的动了动,王南马上蹲到她身边。
她眉头紧紧皱着。王南握紧她的手,“很疼?”
之前额头已经做简单的止血,但血还在往外渗。
护士给她重新止血。
一会,苏妙眼睛才缓缓睁开一条缝,艰难的说出:“不要告诉我妈!”
说完又晕过去。
苏妙昏迷了1个多小时,拍了CT显示有淤血。
中度脑震荡,需要住院2个星期左右。
额上缝了3针,整个脑袋被医用网袋固定出一个,咳……特别的形状。
我忍,我忍忍忍忍忍……
苏妙压着一口气,脸憋得发红,就差仰天咆哮。
苏妙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推算出现在的形象是有多感人。
“真的真的一点都不难看,绝对女神级。”王南再三保证。
信你是鬼!
苏妙冷眼冷眉,打开电脑。
10来分钟之后,她感到有个毛茸茸的物体在靠近。
王南脑袋贴得贼近,已经进入屏幕范围,“诗巴丹机票?潜水攻略?”
“……”
“你要去?”
苏妙深吸一口气,不出声。
“什么时候?近期可不行,你这个样子。”
“你闭嘴!”苏妙“啪”的合上电脑,“我这样子拜谁所赐?”
安静了几分钟。苏妙又拿过一旁的电子阅读器。
王南马上抢过,“别看了,你现在要静养,不宜过度用眼用脑。”
“啊啊啊……”苏妙狠狠抓起桌上的空杯子,又放下,再拿起,朝他扔的姿势。
整间屋子都能感觉到怒气。
王南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在皇上面前冒死进谏的老臣,分分钟有头颅落地的可能。
他怯怯地把杯子抢过,“还不能动气。”
苏妙青筋突突的跳,“把书给我。”
王南看她伸手就要抢,赶忙站开,离床几步远。
mmp,苏妙骂着,感觉这辈子的粗口都要在这几天爆完了。
苏妙猛的跳下床。
除了头部,她身上还有2、3处较重的擦伤,好在没伤及筋骨。
所以她扑过来的身形就特别惊险。
她直接伸出手,“给我。”
王南被她吓得不轻,本能的伸手扶她,嘴里嚷着:“你干什么?赶紧躺床上。”
“给不给?”他手高高举着,苏妙垫起脚也够不到,干脆抓住他衣领往下扯。
王南急了,又怕伤到她,一手圈过她的背,把她往床边拽,“你差不多得了,我是为你好!”
忽然肩上一疼,“你咬我?”
苏妙冷笑,岂止咬,还有很多招数呢。
“到底给不给?”
“不是不给,是你看得太多……”
苏妙不语,一招猴子倒挂,一手死死勾在王南的脖子上,另一手去夺阅读器。
然后,往下一沉。
王南瞬间跪倒,“咚咚”两声,膝盖脆脆磕在硬地板上的声响。
王南疼得龇牙咧嘴,手一松,苏妙已夺到目标。
经此一闹,两人以奇异的姿势扭缠在一起。
她有几缕发丝,垂下来,恰好拂在他眼皮上,来回扫过,痒得他眼睛差点睁不开。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两人同时转头,乔蕾站在门口,推着婴儿车,她的胖儿子睡得正香。
乔蕾以一种无比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俩。
王南背部一僵,艰难爬起,冲乔蕾点点头,把苏妙往床上带,瞅到她脸色发白,被吓到,急急问:“有没有哪里不对?我叫医生来看看。”
苏妙着实有点累了,斜靠在床上喘气,头开始眩晕恶心,但她摇摇头。
王南凝视她半晌,“不行,你看着不好。”
他出去叫医生了。
乔蕾走近她,看样子是明了个大概,“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
苏妙瞪了她一眼。
医生过来,拿着表格挨个问:姓名年龄出生年月自己在哪里巴拉巴拉一大堆,待测完体温血压心率,才慢悠悠的说没事。
王南这才松口气,抚着膝盖骨,看看肩膀上被咬出的血印子,斟酌着道:“苏妙你能不能冷静点?动气伤的也是你自己。”
苏妙指着他,“你被一个神经病追着惹一场车祸试试?”
王南吓得立马噤声。
气氛一度沉默。
苏妙缓过气,斜眼看见王南垂头低眉的小贱样,气到底解了不少。
但就是无法说好听的,“贱人。”
王南马上接,“是!”
“阴险,无耻!”
“是……”王南想想,觉得还是需要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初衷真的是好的,就想把你落下的包还你,打你电话不接。”
苏妙看也不看他,“那好,包送到了,人现在安全,你可以消失不?”
“你这伤势怎么能说安全呢?”王南眉头紧蹙,不肯松口,“我得负责。”
“关键是,我不想见你。”苏妙给他投过去的一抹眼光意味深长,“你别给我惹麻烦。”
王南微窘,“怎么会?”
“你是装傻还是扮懵?”
王南凝视她半晌,对面,乔蕾朝他使眼色。
他无奈一叹,“那好,我走。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谁都知道,最后的话,等于白说。
我这样一个loser(30)2、
王南离开后,乔蕾薄责:“你别太过了,不看他内疚得差点切腹自罪了?”
苏妙冷笑,“那赶紧死吧,巴不得。”
乔蕾脱口而出,“那不是我也要跟着!你若不是为了见我,就不会……”
“说啥呢?”苏妙捏她下巴,左右转了一圈,“虐他,我觉得自己特高尚,虐你嘛,我像个变态。”
乔蕾噗嗤笑,但这笑在苏妙看来,太假。
苏妙移了移身子,仰后躺在靠枕上,“说吧,你那些破事,我都躺这里了,你得给我好好说。”
谁知乔蕾却别开脸,留给苏妙一边侧脸,在青白灯光下,形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乔蕾看向车里熟睡的人,浑身染上一层散不开的温柔,但很快脸又微微扭曲,“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出来,都很俗,俗不可耐。”
苏妙机械地咬着下唇,不做声,安静地看着她,眼里有点茫然,可乔蕾又觉得,那双眸子,洞察一切。
乔蕾在这样的目光下,不打算招架了,呐呐道:“我又看到她了。”
“又!”苏妙哧了一声,这真特么像一个冷笑话。
乔蕾也笑,笑着笑着,手背湿了。
“我曾见过他们一次,他说他出差,但在医院里,我见到他和她了。哦,在那里,我也见到你和邹皓。”
哪次?
哦,她想了很久,才想起,尾椎骨撞伤那次。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最高明的骗子,是把自己都骗倒。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是不是?”乔蕾继续笑,“他回来主动跟我坦白,她是他客户,一来二去,她就有了那么点意思。那天她身体抱恙,送她去医院。”
“他说,他只会选择我,就像我选择他一样。是啊,我还能怎样?不甘心,输不起。”
乔蕾脸上的情绪,晦暗,不明,就像她现在的处境。
她从小,似乎都不用对未来有过烦恼,因为爸爸妈妈早在引导她,替她安排好。
读什么学校,哪些朋友值得交,什么时候找什么样的男孩恋爱,将来从事哪种职业有前途,这些通通,被明确的规划好。
没人问过她要不要。
高中时与那个男孩的牵手,是她第一次反抗。
“跟他,你会毁了自己前途的。”妈妈斩钉截铁地说。
十几岁的人,怎么会相信这种近乎咀咒的鬼话呢?
但老天偏偏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她落榜了。而那个男孩,一声不吭出了国。
母亲依然淡定波澜不惊,“我早说过的。”
她被母亲押回去复读。
她开始觉得,就这样按照被规划好的路走下去,也没什么问题。
但她又遇到一个刘开。
那个时候,她可以恋爱了,但出自农门的刘开,遭到他们更激烈的反对。
“你在走弯路,这样的人,绝对会给你的人生拖后腿。”母亲眼角的鱼尾纹已经爬上来,掩不住的失望。
整个家族明里暗里都不看好他们,只有姑姑乔潼,也是这个家族最叛逆的一员,问她:“做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你甘愿么?”
她想也不想,点头。
“那不就得了。”
他们过五关斩六将,都以为能赚到未来。
现在,看上去,似乎她母亲又要赢了。
事实上,打倒他们的又何止这一遭。
“苏妙,你知道么?你以为你付出所有,不惜与亲人反目,受尽委屈,你以为他会怜惜,会愧疚,会加倍对你好,事实上,他可能只会认为你选择他,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
苏妙眼睛朝上,眼睛眯成一条线,大概看电子屏久了,酸痛酸痛的。
她不太懂安慰人,要她软声软气地劝慰一个伤心欲绝的人,她更愿意大骂一顿。
她斟酌语句,“既然是做出选择,成功与失败就五五分。你不能指望与一个男人结婚后,就能永远安枕无忧。”
“苏妙,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乔蕾眼圈越发红,声音重起来,苏妙推推她,让她注意小孩,她急忙转低,但有点语无伦次,“月子里,我想请个月嫂,但刘开他妈妈不允,说太浪费,她可以过来帮忙,请月嫂一个月就要一万多,何必浪费。刘开也觉得在理,劝我。之后婆婆就来了,但跟她实在不对盘,我坚持请人。”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抢着带孩子,跟谁都抢,连我抱一会,也要抢回去。说是她孙子,一定要跟她待一起,她眼里,只有孙子和儿子。我他妈的,那是我儿子啊!我有天晚上坚持要带他睡,结果第二天她又哭又闹。刘开再次站她。我就跟他闹,他反而不胜其烦,开始躲我。然后,我发现她的存在,在我歇斯底里的时候,他们竟聊得那么的开心……”
“干掉他们。”苏妙突然恶狠狠地。
“啊……”乔蕾前一秒还沉浸在自伤自怜的悲戚中,被她突然冒出的杀气骇住。
“啊什么啊。我没心情听你碎碎念。你一就回去继续过这种日子……”
乔蕾立刻喊道,“我要疯了。”
“听我说完。”苏妙猛翻白眼,“另一种就是去结束。别的我帮不了,不过去帮你找点有利证据,应该是可以的。”
乔蕾有点懵,微微垂下头,“你说得轻松。”
“要离婚不是你说的?”
“……我还是怕。他说他们根本没到那一步,但我没办法再信任他,一想到他为了他妈妈,居然从另一名母亲身边夺走她的孩子,我就彻底心寒。”
乔蕾捂住脸,泪从指缝间渗出,肩膀一抖一抖。
呜咽声渐渐加重。
苏妙本想再说,却发现一旁的小萌娃在动,醒了。
“哎,停停,你儿子醒啦。”
乔蕾连忙抹干眼泪,与苏妙一起,俯身看自家儿子。
大概两人的形象在小屁孩眼里太古怪,一个红鼻子红眼睛,一个被罩住大半个头,他嘴里咿咿呀呀,手舞足蹈,黑葡萄般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好奇地转来转去,竟咯咯笑起来。
乔蕾惊呼,“哈他第一次笑成这样耶。我要录下来。”
“嘿,好玩!”苏妙也搓着他肉呼呼的小脸,注意力跟着被转移。
两个30岁的女人被不到3个月的娃逗得很欢乐。
乔蕾录完,苏妙还像个巨婴那样,对着那张稚嫩的脸蛋鸡同鸭讲,乐此不彼。
笑容真实呈现,没有防备,将脸部轮廓磨得柔情万丈,或者说,脸上那股刻薄劲卸掉不少。
乔蕾目不转睛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一些事,一些画面。
“苏妙,”她哑哑的喊了声。
苏妙头也不抬,“嗯?”
也不知怎么,她冲口而出:“我在想,如果他还在,现在都5岁了,你们的结局也不会是这样……”
苏妙倏然抬头。像是未懂她的意思,茫茫地看着她,直到意识到什么,表情渐渐的起了变化。
苏妙垂下头。房里静悄悄的。
乔蕾心里一沉,连忙说:“对不起,我嘴太欠,不该跟你提这个。”
苏妙却憋她一眼,“没什么。”
也是这一眼,熟悉的苏妙又回来了,甚至还笑了笑。
苏妙忍不住感慨,以前谁也不敢提的话题,现在听到,心境异常的云淡风轻。看,都能笑了。
时间太可怕。它能侵蚀看似平整的表层,也能填平一切窟窿。
“不要说如果,说了等于没说。”
乔蕾赶紧点头,“嗯。”
苏妙重新躺回床上,又轻笑,“乔蕾,你说,这个世界,能同甘的人多些,还是共苦的人多些?”
“都不多。”乔蕾撇嘴,哼了一声,“不过我知道,这个世界,好男人比好女人少多了。”
“切,我们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别纠结这个。”
“谁说不是好女人?”这货超级不服气,嘴眼鼻子翘起来,“就因为太好了,才被欺负。”
“不,我可不敢随便认。”
“为啥?”
“比如这货,”她指着手机,王南的信息正噔噔响,一会“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带。”一会“我认识一特别厉害的脑科医生,改天再让他检查检查,你不要拒绝,我欠你的……”
“我就特想将他栓起来,把他的钱骗个精光,之后,乖乖做我的奴隶,每天供我练练拳脚,剥皮削骨,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招招手,就要立刻爬过来,挥手,立刻滚出视线……”
“真的,这念头不是现在才有,是我刚认识他那会就有了。”
乔蕾打了个哆嗦,“你养猫狗呢,不,你这是虐待动物。你怎么有这种扭曲的想法!”
苏妙突然爬过来,凑近她耳边,手浅浅抚过她的脸,轻轻在她耳边吹气,幽幽地说:“说不定哪天我对你更扭曲呢!”
乔蕾被她弄得鸡皮疙瘩,恶心极了:“滚!”
我这样一个loser(30)3、
尽管被苏妙威胁,但王南不但不消失,反而出现得更频繁。
但这厮精得很。
每天滋补汤营养品殷勤的送完,在苏妙浑身火出来之前,立刻滚。
有时夜里出现。
苏妙大多时候已经睡着。
他就留一会,静静地看着熟睡的人,像在发呆,像在思索什么。
苏妙开始觉得无聊。
太闲了。
她在出事前几天已递了辞呈,到这步,简老板干脆给她批了。
如此一来,她整个人处于松弛状态,在医院的日子,好汤好水伺候着,竟有心宽体胖的势头。
就在倒数出院的日子里,她迎来一名不速之客。
周潇渏抱着双臂,在病房里踱了一圈,媚眼斜她。
病房里另一个腰骨增生的人被推出去手术了。
苏妙静静翻书。
有多少女人是因为同一个男人见面的?
苏妙嘲讽地撇撇嘴。
周潇渏换了副表情,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17岁那年,非要留下来。不肯回英国,无论他家人怎么骂怎么闹,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除了我。我的13岁到17岁,没一天离开过他。他每天6点起来为我做好早餐午餐,给我装好,送完我到学校,才自己去上课。家人断过他一阵经济来源,他就去打工,养活自己和我,你想象不到,他那样的人,在餐厅里,对老板低声下气,就为了讨回被拖欠的那点工钱。他总说,我们是自由的,灵魂自由,身体自由,谁也阻不了。”
苏妙:“……”
“那时候,我们能想到的未来,都有彼此。可是怎么就那么讨厌呢,你们这些女人,像蜜蜂一样,嗡嗡围上来,赶也赶不走。”
苏妙继续翻书。
周潇渏脸在惨白的病房内瘆得慌,“他的女朋友基本没有超过半年的,跟你一样,没几个女人能容忍我的存在,能容忍他那样对我,都想尽办法赶我走,但很遗憾,最后离开的都是你们。”
周潇渏行至她面前,高高在上,倨傲地俯视她,“其实你是最识趣的一位了,我还真有点喜欢你这做派,可惜,偏偏……”
“他爱上我了。”苏妙冷冷盯着她。
周潇渏怒火升起,“夸你一句,尾巴还翘起来了。”
“是么?自欺欺人的不是你?劳烦你记挂,我都不得不重新掂量我的价值。”苏妙将书一丢,总算正眼瞅她,“但是谁给你勇气,让你随随便便就在别人的人生里横插一脚的?梁静茹还是那混蛋自己?”
谁没年轻过,谁没无条件的勇敢坚定的爱过一个人?
但又是凭什么,为了你的爱情,全世界都要给你让步!
“你闭嘴。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们谁也比不上我爱他。”
“那就去爱吧,祝你好运!”苏妙拉过薄被,躺下,“我要睡了,出去麻烦关门。”
周潇渏气得呼吸加重,胸膛起伏,她感到苏妙每一句话,每一记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明目张胆的鄙视与厌恶。
不,不是这样的,她来是为了给她好看,不是让自己难看的。
爱情哪来的对错?哪顾得上谁比谁光鲜,谁在辜负谁?
他原本就是她的,只爱她,没有你们这些浪风野蝶,他会一直爱她。
周潇渏眼中血丝密布,她盯着已闭上眼装睡的脸,乏善可陈的一张脸,凭什么在她面前趾高气扬?晃来晃去?
消失。
懂不懂?不懂没关系,她可以教她。
周潇渏伸出如葱白的两根手指,蓦地戳向苏妙刚刚拆线的额角两侧,按着狠狠转了几圈,猩红的甲油,像狰狞的血花。
苏妙骤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痛,睁眼之前,双手本能地去抓拔那只手,熟料周潇渏早有准备,另一只手早按上她的右手腕,在某个穴位重重一捏。
“啊……”苏妙身子立马卷成虾米状,脚乱蹬,模糊地看到,她脸沉静如水。
房外传来脚步声。
她笑,下一秒,手松开,并后跳几步,拍拍双手。
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人,看到两人的样子,一个诡异的在笑,一个软着身子粗喘,冲上来失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苏妙重获自由,满脑子是怎么弄死她,粗粗看一眼来人,顺手抓起桌上一保温瓶,朝她砸过去,嘴里喊道:“林立,帮我灭了这贱人!”
“嘭”的一丝不差砸中她脑袋,瓶里的热水,将她整张脸洒了个遍。
她白嫩的肌肤瞬间变得通红,头发乱了,妆也糊掉,水珠顺着发丝滴滴往下掉。
林立被惊到,呆立一旁。
周潇渏并没有扑上来,只轻轻掠了掠鬓发,面不改色,“娇气,我当年受到的何止十倍?我可是一滴泪都没流过。校园欺凌,领教过么?那些屁大点的孩子,你永远想不出他能有多坏。”
她的话像穿过地狱之门传进来,层层回声敲着耳膜,“放心,我有个当医生的爹,我知道怎么让你毫发无损地受点教训。”
“你这说的什么鬼话?”林立终于反应过来,猛的拉住抬脚要离开的周潇渏,“别走,说清楚再走。”
“对,拖住她。”苏妙跳下床,冲过来,抬手就给了她两巴掌。
在她第三巴掌要落下来的时候,林立意识到,苏妙目眦尽裂,正频临失控。
他赶紧又转过来拽住她。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苏妙,你冷静点。哎,你别走……”
周潇渏站定,冷笑,“不走让她再在我身上留几处证据么?蠢货。哦,这倒提醒我一件事。”
她拿出手机,对着镜头,自拍两张,然后抹抹湿漉漉的发丝,朝他们挥挥手,“拜拜。”
施施然离去。
苏妙气得呱呱叫。
林立扶她坐下,按住她不安分乱蹬的手脚,“你先冷静,冷静,OK?”
苏妙双眼直直瞪着他,怒意未褪,但总算安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林立细细瞅她,见她脸色煞白,额上伤口裂开一小缝,眼色一暗,立马高声道:“妈的,她干的?早知给她点教训了。”
苏妙怒道:“是谁说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的?”
林立抓抓头,“主要是我见你砸她,以为她就说话损点,把你这冲脾气惹出了。”
苏妙凉他一眼,“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滥用武力的人?”
林立觉得吧,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转问:“其他地方有不舒服么?”
苏妙摇头。
“你怎么不问问我闹成这样子的原因?”
林立一脸见怪不怪,“这有什么好问的?女人间的战争,离得开男人?”
苏妙扶额,低头沉思,一会,猛一掌拍在林立的肩膀,“我不能饶了她。”
“好啊。”林立想也没想,点头。
苏妙反而奇道:“你不阻止我?”
“你喜欢啊,有分寸就行。”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有什么想做的?”
苏妙看着他,觉得这家伙还满可爱的。
她拿手机找号码,拨通,“之前的项目,我改变主意了,想加入。”
得到肯定答复,苏妙心满意足挂电话,转头朝一边的人道:“林立,帮我办出院吧。”
我这样一个loser(30)4、
出院,已是下午5点多。
苏妙这才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你怎么回来了?”
你此时不是应该属于阳光、沙滩、美女们么?
林立被晒成古铜色的脸,居然不自然地扭捏了一下,重又正色道,“我回自己的地盘还需要理由?”
“切!”苏妙不自觉嘴弯起来。
“我想,既然回来,顺便来看看你呗,每天都被人骚扰诉苦,真的很难受你说是不?”
“切。”
“不信?”林立特严肃,“你知道我每天面对的是什么吗?美,快乐,幸福。我镜头前的人笑得跟花儿似的,多美好的人生啊,所以突然来个苦兮兮的,立马就断线的感觉,好像看A片中途没电了……”
苏妙淡淡给他一记白眼。
肚子饿得咕咕叫。
苏妙就近选了间川菜馆。
“不吃好点?”林立看了看四周,就是个普通大排档,桌位直接摆出路旁。
“还要多好?”苏妙翻菜单。
这些天她食谱戒油腻,嘴里基本能淡出个鸟来,得补补。
林立默默看着她,犹豫一会,还是提醒她,“你真的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林立又扮高深,死也不肯说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既然是他提醒,应该是个什么节日?
什么节日关她毛事啊,所有节日都是单身狗的受难日。
等等。苏妙几乎拍桌而起。
连忙翻手机,确切地肯定。
我的妈呀,今天是她生日啊。
没人记得,包括她自己。张美丽是不管她公历生日的,乔蕾正陷入鸡飞狗跳的日子里,恐怕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他竟然提起?
苏妙手指颤颤指着林立,“你怎么知道?”
这时王南的电话打进来。
摁停几次,没用。苏妙干脆关机。
“你怎么知道?”苏妙又问。
林立故作神秘,右手拇指食指搓了搓,“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
“那神算子,请算算我什么时候能赚够钱养小鲜肉?”
“已经算了,很遗憾,不会有这一天的。”
“喂……”
林立哈哈大笑,又盯着她:“真不用换个地方?”
她微微一笑,“不用,这里就很好。还有,谢谢你。”
她30岁了。
她曾经构想过,她的30岁,一定要轰轰烈烈的过,精致的舞会,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簇拥着她,来一张她成为C位女王的大合影。
没想到是简单至此,身边只有一人,在街头喧哗简陋的大排档。
但她不觉得遗憾,相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20出头那会的心境截然不同。
20岁的她是什么样的?除了年轻,好像什么都怕。
怕老,怕没钱,怕没人要,怕守不住爱情,怕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走,怕到了30岁依然买不起这个城市里的一间厨房,怕一事无成,怕一生庸碌……
现在到了30岁,好像一个也没实现。
但偏偏,就什么都不怕了。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家伙,它带走了很多,但也淬炼灵魂,将一个更好的你,呈现在世人面前。
吃完,他们往回走,取车。
路边有个大商场在搞活动,搭了个大舞台,有个乐队在暖场。
晚8点的活动还没开始,乐手在场上邀路人上去唱。
苏妙站定看了一会。
林立问:“想唱?”
苏妙笑,“没,想起一些事,好笑的事。”
林立做出了悟的样子,“嗯,明白。”
苏妙奇道:“你明白什么?”
“结合此情此景,还不是那种唱歌跑调跑到大西洋,喊破嗓子的一堆尴尬事?”
苏妙怒,“胡说,我唱歌很好听的。”
坚定的摇头,“不信。”
“哧,要不要赌一把?”
林立漫不经心,“好啊。”
“赌什么?”
“嗯……”这家伙还真有模有样地在思索,“入我耳的话,我答应你一件事,不入我耳,你答应我一件事。”
苏妙疑惑地看着他,他嘴边挂着浅浅笑意。总感觉哪里不妥,但又说不出,再想,脑袋又隐隐痛。
撞坏脑袋的后遗症?
她不再想了,径直上前。
“诶,等等,”林立拉住她,拿出手机,划开歌单,“我觉得你适合唱她的歌,嗯……这首?”
我适合?
是你想听吧。
苏妙看到歌单,愣了。
但很快,眯眼笑,点头,“好啊,别说,这歌还真TMD白羊座。”
苏妙上到舞台,跟乐手打招呼。
台下,路人来来往往,有的停下,有的不屑一顾,匆匆赶路。
苏妙清清嗓子,开始唱。
杨千嬅的《勇》。
我也不是大无畏
我也不是不怕死
……
沿途红灯再红
无人可挡我路
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我没有温柔
唯独有这点英勇
唱完,苏妙拿着麦,望着下面不知何时多起来的路人,夜灯不停变换颜色,不知在想什么。
苏妙走下台,傲娇地仰头,“怎么样?”
孰料林立掉头就走,“一般般吧。”
“一般般?你看看听的人,简直如痴如醉……”苏妙追着他,“何况今天我是寿星,还是个病人,你该有表示。”
“……”
“好吧,好吧,勉强入耳。你说。”
林立突然停下,在华灯满彩的街道,回头凝视她。
目光与平日无异,又似乎有点不同。
苏妙被他看着,有点发愣,一时竟不知应该给他提什么要求。
要他做什么,显得逼格高又不冒犯?
“诶,一时想不出,欠着,想好再告诉你。”
林立貌似挺失望却又松一口气。
林立点头,“也好,好好想,想好了。”
“当然,等着受死吧!”
两人对望一眼,又别开头,都笑了。
他们都觉得自己,一定会更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