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玉传》全文翻译,急要!!!

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5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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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10-29 12:08

大历年间,陇西有个叫李益的书生,二十岁,考中了进士。到第二年,参加拔萃科考试,等着由吏部来主持复试。六月盛夏,到达长安,住宿在新昌里。李益门第清高华贵,年轻时就有才气,丽词嘉句,时人都说无双;前辈尊长,全都推崇佩服。他常自夸耀其风流才情,希望得到佳偶。四处寻求名妓,很久未能如愿。长安有个媒婆叫鲍十一姐,是从前薛驸马家的婢女,赎身嫁人,已有十多年了。秉性灵活乖巧,着于花言巧语。

富豪之家皇亲国戚的住处,没有一处不曾去打听消息,出谋画策,人们都推她做领头。她常受李益诚心的委托和丰厚的礼品,心里很感激他。几个月后,李益正闲住在房舍的南亭。下午时前后,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仆人说是鲍十一娘到了。

李益撩起衣服跟着跑出来,迎上去问道:“鲍妈妈今天为什么忽然来了?”鲍十一娘笑着说:“苏姑子作了好梦没有?有个仙人,被放逐在人间,不追求财物,只爱慕风流人物。像这样的角色,和您十郎正好匹配啊。”李益听说后惊喜踊跃,神气飞扬,身体轻飘飘的,拉着鲍十一娘的手边拜边谢道:“一辈子做你的奴仆,死了也不怕”。

原文:

大历中,陇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进士擢第。其明年,拔萃,俟试于天官。夏六月,至长安,舍于新昌里。生门族清华,少有才思,丽词嘉句,时谓无双;先达丈人,翕然推伏。每自矜风调,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谐。长安有媒鲍十一娘者,故薛驸马家青衣也;折券从良,十馀年矣。性便辟,巧言语,豪家戚里,无不经过,追风挟策,推为渠帅。

常受生诚托厚赂,意颇德之。经数月,李方闲居舍之南亭。申未间,忽闻扣门甚急,云是鲍十一娘至。摄衣从之,迎问曰:鲍卿今日何故忽然而来?鲍笑曰:苏姑子作好梦未?有一仙人,谪在下界,不邀财货,但慕风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当矣。生闻之惊跃,神飞体轻,引鲍手且拜且谢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惮。

此文出自唐代·蒋防《霍小玉传》

扩展资料

写作背景:

《霍小玉传》,唐代传奇小说,略晚于《李娃传》、《莺莺传》,代表唐传奇发展的又一高峰。小说叙述的是陇西书生李益和长安名妓霍小玉凄楚动人的爱情悲剧。此书约作于元和四年(809)前后,作者蒋防,字子徵,义兴(今江苏宜兴)人,生卒年不详。

霍小玉系霍王府庶出,沦为艺妓,与名门出身的新进士李益相爱。小玉担心自己身份低微,不能与李益长相厮守,李益以缣素书永不相负之盟约,“引谕山河,指诚日月”。霍小玉遂和李益两年日夜相从,之后李益授郑县主簿,离别之时,小玉向李益请求八年相爱之期,李益再申皎日之誓,并答应八月来娶。

《霍小玉传》运用了多种表现手法。围绕着霍小玉的正面描写展开,侧面烘托得手法尤其成功。如写小玉的侍婢浣纱变卖紫玉钗,遇到造此玉钗的工匠一节,看似闲文,其实大有深意。玉工见玉钗凄然下泣感叹:“贵人男女,失机落节,一至于此。我残年向尽,见此盛衰,不胜伤感。”从侧面烘托了霍小玉的不幸。

小说的对话描写也很有特色,如开始部分写媒婆鲍氏对李益说:““苏姑子作好梦未?”有一仙人,谪在下界,不邀财货,但慕风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当矣。”既贴合媒婆的身份,又简练地勾勒出了霍小玉的风流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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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传

大历〔大历〕唐代宗李豫的年号(766—779)。中,陇西李生名益,〔李生名益〕李益(约749—约827),字君虞,陇西姑臧(现在甘肃武威)人。曾中进士,长于诗歌,与李贺齐名。他年轻时多猜忌,对妻妾防范很严,当时传说他有“妒病”。这篇小说据说是根据有关的传闻写成的。年二十,以进士擢第。其明年,拔萃,〔拔萃〕唐代科举及第后,算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但还要经过一定的期限才可以选任为官。如果要马上得官,可以参加另一种考试。这种考试,如果试文三篇,叫“宏词”;如果撰拟判词三条,叫做“拔萃”。这种考试是由吏部主持的,所以下文说“俟试于天官”(天官,吏部的别称)。俟试于天官。夏六月,至长安,舍于新昌里。生门族清华,〔门族清华〕出身高贵的意思。少有才思,丽词嘉句,时谓无双,先达丈人,〔先达丈人〕有地位、有声望的前辈。翕然〔翕然〕一致的样子。推伏。每自矜风调,〔自矜风调〕自以为有才貌、风流自赏。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谐。〔自矜风调〕自以为有才貌、风流自赏。长安有媒鲍十一娘者,故薛驸马家青衣〔青衣〕婢女。古时青衣是卑贱者的服装,故称婢女为“青衣”。也,折券从良,〔折券从良〕意思是赎身获得自由,嫁人为妻,不再做人家的奴隶了。券,指卖身契一类的文书。十余年矣。性便僻,〔便(pián)僻〕机灵,能说会道。巧言语,豪家戚里,无不经过,追风挟策,推为渠帅。〔追风挟策,推为渠帅〕意思是凡是想追求女人的,她都可以代为设法,因此大家推她做一个头儿。追风,指追求女人的行为。挟策,有主意,有办法。渠帅,盗贼的首领。常受生诚托厚赂,意颇德之。〔德之〕感激他。

经数月,李方闲居舍之南亭,申未〔申未〕午后一时至五时。间,忽闻扣门甚急,云是鲍十一娘至。摄衣从之,〔摄衣从之〕撩着衣襟跑出来,形容急速的样子。迎问曰:“鲍卿今日何故忽然而来?”鲍笑曰:“苏姑子〔苏姑子〕“书罐子”的音变,当时对书生的谑称。作好梦也未?有一仙人,谪在下界,不邀〔不邀〕不贪求。财货,但慕风流。如此色目,〔如此色目〕这等样人。色目,脚色、人才的意思。共十郎相当矣。”生闻之惊跃,神飞体轻,引鲍手且拜且谢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惮。”〔一生作奴,死亦不惮〕终身服侍她,就是死也心甘情愿。不惮,值得。因问其名居,鲍具说曰:“故霍王〔霍王〕唐高祖的儿子李轨封为霍王,这里指他的后代。小女,字小玉,王甚爱之。母曰净持,净持即王之宠婢也。王之初薨,诸弟兄以其出自贱庶,不甚收录,因分与资财,遣居于外。易姓为郑氏,人亦不知其王女。资质秾艳,一生未见;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书,无不通解。昨遣某求一好儿郎格调 〔格调〕这里指才貌。相称者。某具说十郎,他亦知有李十郎名字,非常欢惬。住在胜业坊古寺曲,〔曲〕唐代指京城坊里的小街巷。甫上车门宅〔甫上车门宅〕巷头上车门旁的宅院。是也。已与他作期约,明日午时,但至曲头觅桂子,〔桂子〕霍小玉的婢女。
即得矣。”

鲍既去,生便备行计。遂令家僮秋鸿,于从兄〔从兄〕堂兄。京兆参军尚公处假青骊驹,黄金勒。其夕,生浣衣沐浴,修饰容仪,喜跃交并,通夕不寐。迟明,〔迟明〕黎明。巾帻,〔巾帻〕戴上头巾。巾,这里用做动词。引镜自照,惟惧不谐也。徘徊之间,至于亭午。〔亭午〕正午。遂命驾疾驱,直抵胜业。至约之所,果见青衣立候,迎问曰:“莫是李十郎否?”即下马,令牵入屋底,急急锁门。见鲍果从内出来,遥笑曰:“何等儿郎造次〔造次〕冒昧,随便。入此?”生调诮〔调诮〕打趣,说俏皮话。未毕,引入中门。庭间有四樱桃树,西北悬一鹦鹉笼,见生入来,即语曰:“有人入来,急下帘者。”生本性雅淡,心犹疑惧,忽见鸟语,愕然不敢进。逡巡,〔逡巡〕迟疑不决的样子。鲍引净持下阶相迎,延〔延〕引进,迎接。入对坐。年可四十余,绰约〔绰约〕风姿柔美的样子。多姿,谈笑甚媚。因谓生曰:“素闻十郎才调风流,今又见容仪雅秀,名下固无虚士。〔名下固无虚士〕名不虚传,名副其实的意思。某有一女子,虽拙教训,〔拙教训〕教育得不好的意思。颜色不至丑陋,得配君子,颇为相宜。频见鲍十一娘说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帚。”〔奉箕帚〕做洒扫一类的事情,是做妻子的谦词。生谢曰:“鄙拙庸愚,不意顾盼,〔不意顾盼〕没有想到承蒙看得中。倘垂采录,生死为荣。”遂命酒馔,即令小玉自堂东合子〔合子〕小门。合,同“阁”,也作小楼解。中而出,生即拜迎。但觉一室之中,若琼林玉树,互相照曜,转盼精彩射人。既而遂坐母侧,母谓曰:“汝尝爱念‘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这是李益《竹窗闻风早发寄司空曙》诗中的诗句。
即此十郎诗也。尔终日吟想,何如一见?”玉乃低鬟微笑,细语曰:“‘见面不如闻名’,〔见面不如闻名〕此句似应为“闻名不如见面”。才子岂能无貌?”生遂连起拜曰:“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兼。”母女相顾而笑,遂举酒数巡。〔数巡〕几遍。生起,请玉唱歌,初不肯,母固强之。发声清亮,曲度精奇。酒阑,〔酒阑〕酒宴将要结束。及暝,鲍引生就西院憩息。闲庭邃宇,帘幕甚华。鲍令侍儿桂子、浣沙,与生脱靴解带。须臾玉至,言叙温和,辞气宛媚。解罗衣之际,态有余妍,〔余妍〕美艳至极。余,饶足。低帏昵枕,极其欢爱。生自以为巫山洛浦〔巫山洛浦〕巫山是指战国楚襄王的故事,宋玉的《高唐赋》序里说,楚襄王和他游云梦,他告诉襄王,先王(楚怀王)曾遇到巫山神女欢会,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洛浦是指洛神的故事,三国时曹植作《洛神赋》,描写在洛水边上他遇到了美丽的洛神来叙情。不过也。

中宵〔中宵〕半夜。之夜,玉忽流涕观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其仁贤。〔仁贤〕对李益的尊称。但虑一旦色衰,恩移情替〔替〕衰退。 ,使女萝〔女萝〕松萝,一种蔓生植物,多攀附在别的树上生长。比喻女子对丈夫的依附。无托,秋扇见捐。〔秋扇见捐〕扇子到了秋天,就没有用了。比喻女子因年老色衰而被弃。极欢之际,不觉悲至。”生闻之,不胜感叹,乃引臂替枕,徐谓玉曰:“平生志愿,今日获从。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发此言?请以素缣,著之盟约。”玉因收泪,命侍儿樱桃,褰幄〔褰幄〕揭起帷帐。执烛,授生笔研。〔研〕通“砚”。玉管弦之暇,雅〔雅〕素来。好诗书,筐箱笔研,皆王家之旧物。遂取绣囊,出越姬〔越姬〕越地妇女。乌丝栏〔乌丝栏〕一种织有或画有黑色竖格的绢质卷轴或纸卷。素缣三尺以授生。生素多才思,援笔成章,引谕山河,指诚日月,〔引谕山河,指诚日月〕引山河来比喻恩情的深厚,指着日月发誓,表明相爱的诚挚。句句恳切,闻之动人。染毕,〔染毕〕写完。命藏于宝箧之内。自尔婉娈相得,若翡翠之在云路也。〔自尔婉娈相得,若翡翠之在云路也〕意思是从此以后,彼此恩爱称心,如同翠鸟高飞云端一样。婉娈,亲热、恩爱的意思。云路,云端。如此二岁,日夜相从。

其后年春,生以书判拔萃登科,授郑县〔郑县〕现在河南郑州。主簿。〔主簿〕管理文书簿册的*。至四月,将之官,便拜庆于东洛。〔便拜庆于东洛〕就回到洛阳看望父母。拜庆,“拜家庆”的简称。回家探望父母。东洛,指东都洛阳。长安亲戚,多就筵饯。时春物尚余,夏景初丽,酒阑宾散,离恶萦怀。玉谓生曰:“以君才地名声,人多景慕,愿结婚媾,固亦众矣。况堂有严亲,室无冢妇,〔冢妇〕主妇,正妻。君之此去,必就佳姻,盟约之言,徒虚语耳。然妾有短愿,〔短愿〕小小的愿望。欲辄指陈,永委君心,〔永委君心〕永远放在您心上。复能听否?”生惊怪曰:“有何罪过,〔有何罪过〕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忽发此辞?试说所言,必当敬奉。”玉曰:“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壮室之秋,〔壮室之秋〕娶妻的适当年龄,指三十岁时。古有“三十而娶”的说法。犹有八岁。一生欢爱,愿毕此期,然后妙选高门,〔妙选高门〕很好地选配高贵门第的亲事。妙选,很好地选择。以谐*,〔谐*〕结婚的意思。谐,和合。*,春秋时,*两国交好,彼此世世约为婚姻,后世就称缔结婚约为“*之好”。亦未为晚。妾便舍弃人事,剪发披缁,〔剪发披缁〕即出家当尼姑。缁,缁衣,僧尼所穿的黑色僧服。夙昔之愿,于此足矣。”生且愧且感,不觉涕流,因谓玉曰:“皎日之誓,〔皎日之誓〕指着太阳发的誓。皎日,白日。语出《诗经·王风·大车》:“谓予不信,有如皎日”。死生以之。〔死生以之〕死活都这样,死活都不变心。与卿偕老,犹恐未惬素志,〔未惬素志〕不能满足向来的心愿。岂敢辄有二三?〔二三〕三心二意。固请不疑,但端居相待。至八月,必当却到〔却到〕再回到。华州,〔华州〕现在陕西华县。寻使奉迎,相见非远。”更数日,生遂诀别东去。

到任旬日,求假往东都觐亲。〔觐亲〕探望父母。未至家日,太夫人已与商量表妹卢氏,言约已定。太夫人素严毅,生逡巡不敢辞让,遂就礼谢,便有近期。〔遂就礼谢,便有近期〕于是到卢家去谢婚,并且商定了在短期内举行婚礼。卢亦甲族〔甲族〕世家大族。也,嫁女于他门,聘财必以百万为约,不满此数,义在不行。生家素贫,事须求贷,便托假故,远投亲知,涉历江淮,自秋及夏。生自以孤负〔孤负〕违背,背弃。盟约,大愆〔愆〕错过,延误。回期,寂不知闻,欲断其望。遥讬亲故,不遣漏言 。〔漏言〕泄漏真实情况。

玉自生逾期,数访音信。虚词诡说,日日不同。博求师巫,遍询卜筮。〔卜筮(shì)〕古人卜卦问吉凶有两种方法:用龟壳占卜叫做卜,用蓍草占卜叫做筮。怀忧抱恨,周岁有余,羸〔羸〕瘦弱。卧空闺,遂成沈疾。〔沈疾〕沉重的疾病。沈,同“沉”。虽生之书题〔书题〕指书信。竟绝,而玉之想望不移。赂遗亲知,使通消息,寻求既切,资用屡空。往往私令侍婢潜卖箧中服玩之物,多讬于西市寄附铺〔寄附铺〕也称“柜房”,唐时多设在西市,是一种带人保管或出售珍贵物品的商行。侯景先家货〔货〕卖。卖。曾令侍婢浣沙将紫玉钗一只,诣景先家货之。路逢内作〔内作〕皇家的工匠。老玉工,见浣沙所执,前来认之曰:“此钗吾所作也。昔岁霍王小女,将欲上鬟,〔上鬟〕古时女子十五及笄,要举行一个仪式,把披散的头发梳上去,可以插簪子,表示已经*待嫁了,称为“上鬟”。令我作此,酬我万钱,我尝不忘。汝是何人?从何而得?”浣沙曰:“我小娘子即霍王女也。家事破散,失身于人。夫婿昨向东都,更无消息。悒怏成疾,今欲二年。令我卖此,赂遗于人,使求音信。”玉工凄然下泣曰:“贵人男女,失机落节,〔失机落节〕倒霉,落魄。一〔一〕乃,竟。至于此。我残年向尽,见此盛衰,不胜伤感。”遂引至延光公主〔延光公主〕就是郜国公主,唐肃宗的女儿。宅,具言前事。公主亦为之悲叹良久,给钱十二万焉。

时生所定卢氏女在长安,生既毕于聘财,还归郑县。其年腊月,又请假入城就亲,潜卜〔卜〕挑选,寻找。静居,不令人知。有明经〔明经〕唐*选制度,曾经分为秀才、明经、进士等科。由考察经义取中的为“明经”。崔允明者,生之中表弟也,性甚长厚。昔岁常与生同欢于郑氏之室,杯盘笑语,曾不相同。每得生信,必诚告于玉。玉常以薪刍〔薪刍〕柴草,泛指生活用品。衣服,资给于崔,崔颇感之。生既至,崔具以诚〔诚〕真实情况。告玉,玉恨叹曰:“天下岂有是事乎?”遍请亲朋,多方召致。生自以愆期负约,又知玉疾候沈绵,〔疾候沈绵〕病得很沉重。惭耻忍割,〔惭耻忍割〕又惭愧又羞耻,只能忍痛割舍。终不肯往。晨出暮归,欲以回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寝食,期一相见,竟无因由。〔因由〕机会。冤愤益深,委顿〔委顿〕无力支撑身体的样子。床枕。自是长安中稍有知者,风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侠之伦,皆怒生之薄行。

时已三月,人多春游。生与同辈五六人诣崇敬寺〔崇敬寺〕唐代长安中区靖安坊的一座庙宇。玩牡丹花,步于西廊,递吟诗句。有京兆韦夏卿者,生之密友,时亦同行,谓生曰:“风光甚丽,草木荣华。伤哉郑卿,衔冤空室!足下终能弃置,实是忍人。〔忍人〕狠心的人。丈夫之心,不宜如此,足下宜为思之。”叹让〔让〕责备。之际,忽有一豪士,衣轻黄纻〔纻(zhù)〕苎麻纤维织的布。衫,挟弓弹,丰神隽美,衣服轻华,唯有一剪头胡雏〔胡雏〕卖身为奴的幼年胡人。从后,潜行而听之,俄而前揖生曰:“公非李十郎者乎?某族本山东,姻连外戚,〔姻连外戚〕和外地的人结为亲戚。虽乏文藻,心尝乐贤。〔乐贤〕喜欢与贤人交往。仰公声华,常思觏止。〔觏止〕遇见,相会。止,语助词。今日幸会,得睹清扬。〔清扬〕本指人眉清目秀的样子,引申作为对人的褒扬之辞,犹如说“尊容”。某之敝居,去此不远,亦有声乐,足以娱情。妖姬〔妖姬〕美丽的女子。*人,骏马十数匹,唯公所欲。但愿一过。”生之侪辈,共聆斯语,更相叹美。因与豪士策马同行,疾转数坊,遂至胜业。生以近郑之所止,意不欲过。便托事故,欲回马首。豪士曰:“敝居咫尺,忍相弃乎?”乃挽〔挽〕同“挽”。挟其马,牵引而行。迁延〔迁延〕拖延。之间,已及郑曲。生神情恍惚,鞭马欲回。豪士遽命奴仆数人,抱持而进,疾走推入车门,便令锁却。报云:“李十郎至也!”一家惊喜,声闻于外。

先此一夕,玉梦黄衫丈夫抱生来,至席,使玉脱鞋。惊寤而告母,因自解曰:“‘鞋’者,谐也,夫妇再合。‘脱’者,解也,既合而解,亦当永诀。由此征〔征〕证明,征验。之,必遂相见,相见之后,当死矣。”凌晨,请母妆梳。母以其久病,心意惑乱,不甚信之。黾勉〔黾(mǐn)勉〕勉强。之间,强为妆梳。妆梳才毕,而生果至。

玉沈绵日久,转侧须人,〔转侧须人〕转侧身体都需要别人帮助才行。忽闻生来,欻然自起,*而出,恍若有神。遂与生相见,含怒凝视,不复有言。羸质娇姿,如不胜致。〔如不胜致〕就好像禁不住的样子。致,意态、神态。时复掩袂,返顾李生。感物伤人,坐皆欷歔。〔欷歔〕哽咽,叹气。顷之,有酒肴数十盘,自外而来。一座惊视,遽问其故,悉是豪士之所致也。因遂陈设,相就而坐。玉乃侧身转面,斜视生良久,遂举杯酒酬地〔酬地〕浇酒在地。曰:“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征痛黄泉,〔征痛黄泉〕造成死亡的痛苦。征,招致。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乃引左手握生臂,掷杯于地,长恸号哭数声而绝。母乃举尸,寘〔寘(zhì)〕安置,安放。于生怀,令唤之,遂不复苏矣。生为之缟素,旦夕哭泣甚哀。将葬之夕,生忽见玉繐帷〔繐(suì)帷〕灵帐。之中,容貌妍丽,宛若平生。着石榴裙,〔石榴裙〕红裙。紫裆,〔(kè)裆〕唐时妇女穿的一种外袍。红绿帔子,〔红绿帔(pèi)子〕唐时妇女披于肩背的一种纱巾,多为薄质纱罗所制。长的叫披帛,短的叫帔子。斜身倚帷,手引绣带,顾谓生曰:“愧君相送,尚有余情。幽冥之中,能不感叹?”言毕,遂不复见。明日,葬于长安御宿原,〔御宿原〕在长安城南,是古时埋葬死者的地方。生至墓所,尽哀而返。

后月余,就礼于卢氏。伤情感物,郁郁不乐。夏五月,与卢氏偕行,归于郑县。至县旬日,生方与卢氏寝,忽帐外叱叱作声。生惊视之,则见一男子,年可二十余,姿状温美,藏身暎〔暎〕通“映”,遮蔽。幔,连招卢氏。生惶遽走起,绕幔数匝,倏然不见。生自此心怀疑恶,猜忌万端,夫妻之间,无聊生〔无聊生〕毫无生趣的样子。矣。或有亲情,曲相劝喻,生意稍解。后旬日,生复自外归,卢氏方鼓琴于床,忽见自门抛一斑犀钿花合子,〔斑犀钿花合子〕杂色犀牛角雕刻成的、嵌有金花的盒子。方圆一寸余,中有轻绢,作同心结,坠于卢氏怀中。生开而视之,见相思子〔相思子〕就是红豆。二、叩头虫一、发杀觜〔发杀觜(zī)〕可能是一种媚药。一、驴驹媚〔驴驹媚〕《物类相感志》云:“凡驴驹初生,未堕地,口中有一物,如肉,名‘媚’,妇人带之能媚。”这是一种迷信说法。少许。生当时愤怒叫吼,声如豺虎,引琴撞击其妻,诘令实告。卢氏亦终不自明。尔后往往暴加捶楚,〔捶楚〕鞭打。楚就是荆条,这里用做动词。备诸毒虐,竟讼于公庭而遣〔遣〕把妻子休掉。之。

卢氏既出,〔出〕被丈夫休掉。生或侍婢媵妾之属,暂同枕席,便加妒忌,或有因而杀之者。生尝游广陵,得名姬曰营十一娘者,容态润媚,生甚悦之。每相对坐,尝谓营曰:“我尝于某处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杀之。”日日陈说,欲令惧己,以肃清闺门。出则以浴斛〔浴斛〕澡盆之类。覆营〔营〕环绕,围绕。于床,周回〔周回〕周围。封署,归必详视,然后乃开。又畜一短剑,甚利,顾谓侍婢曰:“此信州葛溪铁,〔信州葛溪铁〕信州,约辖江西贵溪以东、怀玉山以南地区,州治在现在上饶。上饶葛溪铁精而工细。唯断作罪过头。”大凡生所见妇人,辄加猜忌,至于三娶,率〔率〕一律。 皆如初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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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防,字子微,义兴人。所作《霍小玉传》写歌妓霍小玉和书生李益的爱情悲剧。李益在长安与霍小玉相恋,后来李益以书判拔萃,授郑县主簿,临行向小玉发誓偕老,归家后即变心易志,另娶贵姓女卢氏。小玉相思成疾,沈绵不起。侠士黄衫客激于义愤,挟持李益重入小玉家。小玉悲愤交集,痛责李益,气结而死。冤魂化作厉鬼,使李益夫妻不和,终身受到猜疑与嫉妒情绪的困扰。
作者以最大的同情,把霍小玉塑造成一个温婉美丽,受尽封建社会压迫淩辱而不肯屈服的悲剧大历年间,陇西有个叫李益的书生,二十岁,考中了进士。到第二年,参加拔萃科考试,等著由吏部来主持复试。六月盛夏,到达长安,住宿在新昌里。李益门第清高华贵,年轻时就有才气,丽词嘉句,时人都说无双;前辈尊长,全都推祟佩服。他常自夸耀其风流才情,希望得到佳偶。四处寻求名妓,很久未能如愿。
长安有个媒婆叫鲍十一姐,是从前薛驸马家的婢女,赎身嫁人,已有十多年了。秉性灵活乖巧,著於花言巧语。富豪之家皇亲国戚的住处,没有一处不曾去打听消息,出谋画策,人们都推她做领头。她常受李益诚心的委托和丰厚的礼品,心里很感激他。几个月后,李益正闲住在房舍的南亭。下午时前后,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仆人说是鲍十一娘到了。李益撩起衣服跟著跑出来,迎上去问道:「鲍妈妈今天为什麼忽然来了?」鲍十一娘笑著说:「苏姑子作了好梦没有?有个仙人,被放逐在人间,不追求财物,只爱慕风流人物。像这样的角色,和您十郎正好匹配啊。」李益听说后惊喜踊跃,神气飞扬,身体轻飘飘的,拉著鲍十一娘的手边拜边谢道:「一辈子做你的奴仆,死了也不怕」。

於是问她的姓名和住处。鲍十一娘详细说道:「她是从前霍王的小女儿,字小玉,霍王很喜爱她。母亲叫净持。-净持,就是霍王宠爱的婢女。霍*死的时候,众兄弟因为她是低贱的人所生,不太愿意收留。於是分给她些资产,叫她住在外面,改姓郑氏,人们也不知道她是霍王的女儿。她姿质艳美,我一辈子也没有看见过这样漂亮的人;情趣高雅,神态飘逸,处处都超过别人;音乐诗书,没有不精通的。前些时托我寻找一个好郎君,品格情调都要能相称的。我详细介绍了十郎。她也知道李十郎的名字,非常高兴称心。她家住在胜业坊古寺巷里,刚进巷口有个车门的宅子就是。已经和她约好时间,明天午时,只要到巷口找到一个叫桂子的婢女,就可以了。鲍十一娘走后。李益就准备前去的计划。於是派家僮秋鸿,从堂兄京兆参军尚公那里借青黑色的小马和黄金马笼头。晚上,李益换洗衣服沐浴,修饰容貌仪表,高兴得手舞足蹈,整夜睡不著觉。

天刚亮,戴上头巾,拿过镜子照照,只怕还不合适。犹豫之间,已到了中午。便命备马疾奔向去,直达胜业坊。到了约会的地方,果然看见一个婢女站著等候,迎上来问道:「莫非是李十郎吗?」李益随即下马,让她牵进屋后,急急锁上门。看见鲍十一娘果然从里面出来,远远笑著说:「何等儿郎,冒冒失失到这里来。」李益开玩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引进中门。庭院间有四株樱桃树,西北角挂著一个鹦鹉笼,看见李益进来,便说道:「有人进来,快快放下帘子!」李益本来生性雅静,心里还在疑惧,忽然听见鸟说话,惊讶得不敢向前走了。正在踌躇,鲍十一娘已领著净持走下台阶来迎候他了。

进屋后对面坐下。净持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绰约多姿,谈笑很迷人。她於是对李益说:「一向听说十郎有才情又风流,如今又看到容貌雅秀,果然名不虚传。我有一个女儿,虽然缺少教训,但容貌还不至丑陋,如能配给郎君,甚为相称。鲍十一娘屡次都接到您的心意,今天就让她永远来服侍您。」李益答谢道:「我笨拙平庸,想不到承您看重,倘蒙收留,生死为荣。」於是命令摆上酒宴,随即让霍小玉从厅堂东面的闺房里出来。李益连忙起来拜迎。顿时只觉得整座堂屋,像琼林玉树一样。相互照耀,眼光转动神采照人。随后就坐在母亲身边。母亲对她说:「你经常喜欢吟咏的「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就是这位李十郎的诗呀。你整天吟想,怎麼比得上见一面呢。」

霍小玉便低下头微笑,轻声说道:「见面不如闻名。才子怎麼能没有漂亮的相貌。」李益也就接著站起来下拜。道:「小娘子爱才情,鄙人重视美色。双方爱好相互映衬,才貌便兼有了。」母亲和女儿相现而笑,便举起杯来劝了几回酒。李益起身,请霍小玉唱歌。开始时她不肯,母亲再三勉强她唱,她才答应,发声清亮,曲调精奇。酒宴结束,已到天黑,鲍十一娘引著李益到西院安息。清静的庭院深邃的房子,帘帐都很华丽。鲍十一娘让小了头桂子和浣砂替李益脱靴解带。不一会,霍小玉来了,言谈温柔和顺,辞气婉转迷人。脱下罗衣的时候,体态更显得美丽,放下帐子枕上相亲,极其欢爱。

李益自认为宋玉提到的巫山神女、曹植遇到的洛水神女也不会超过。夜半之时,霍小玉忽然流泪看著李益说:「我本是娼妓人家,自己知道不能与你匹配。如今因为姿色而受到你的爱恋,托身给仁贤君子,只怕我一旦年老色衰,君的恩情随即转移衰退。使我像女萝一样没有大树可以你靠,像秋天的扇子一样被抛弃。在欢乐到极点的时候,不觉悲从中来。」李益听了她的话,不胜感叹。於是伸过手臂去让她枕著,慢慢地对霍小玉说;「生平的愿望,今天得以实现,即使粉身碎骨,我发誓绝不丢开你。夫人为什麼说出这些话!请拿出白绢来,我写上盟约。」霍小玉也就止住眼泪,让婢女樱桃挑起帐子拿著蜡烛,递给李益笔砚。霍小玉在吹禅之余,很喜欢诗书,筐子里箱子里的笔砚,都是霍王家的旧物。便拿出锦锈的口袋,取出越地女子织有黑丝直格的三尺白色细绢交给李益。

李益一向富有才思,拿过笔来就写成文句,引用山河作比喻,指看日月表示诚心,句句恳切,听了这些话很感动人。书写完毕,便让她收藏在珍宝箱襄。从此之后相亲相爱,好像翡翠鸟在云中一样。这样过了两年,日夜相随。后一年的春天,李益因为书判拔萃登科,被授予郑县主簿的官职。到了四月,将要去上任,乘便到东都洛阳探亲报喜。长安的亲戚很多来设宴饯则。当时春天的景色还未消尽,夏天的景色初放光彩,酒席结束宾客散去,离别之情萦绕胸中。

霍小玉对李益说:「以您的才学和名声,多为人仰慕,愿意和您结婚的人,一定是很多的。何况您堂上有严厉的双觐,室内没有正妻,您这次回家,一定去缔结美满的姻缘。当初盟约上的话,只是空谈罢了。然而我有个小小的愿望,想立即当面陈述,愿它永远记在您心上,不知您还能听取吗?」李益惊怪地说:「我有什度罪过,你忽然说出这些话?你有话就说,我一定敬记在心。」霍小玉说;「我年龄方十八,郎君也才二十二岁,到您三十而立的,时候,还有八年。一辈子的欢乐爱恋,希望在这段时期内享用完。然后您去挑选名门望族,结成*之好,也不算晚。我就抛弃人世之事,剪去头发穿上黑衣,过去的愿望,到那时也就满足了。」李益又惭愧又感动,不觉流下眼泪,於是对霍小玉说:「我巳对天发誓,不论生死都会信守。和您白头到老,还怕不能满足平生愿望,怎敢就有"一心两意。务必求你不要疑虑,只管安心在家等待我。到了八月份,我一定会回到华州,随即派人前来接你,相见的日子不会遥远的。」又过了几天,李益就告假东去了。

上任后十天,李益请假到东都洛阳去省亲。还未到家时,太夫人已替他和表妹卢氏议亲,婚约都已定好了。太夫人一向严厉固执,李益踌躇不敢推切,便前去行礼答谢,随即约定好了在近期内成婚。卢家也是名门望族,嫁女儿到他家,聘娶的财礼定要订为百万之数,不满这数目,照理无法办成。李益家中一向贫穷,办这事一定要借贷,於是找个藉口请假,到远地去投奔亲戚朋友,渡过长江、淮水,从秋天一查奔到夏天。李益因为自己背弃盟约,长期拖延回去的期限,什度消息也不带给小玉,就想断绝她的希望,远托亲戚朋友,不让泄漏这事。霍小玉自从李益过期不归,屡次打听音信。虚词诡说,天天不同。她广求巫师,遍访占卦的人,内心忧恨,一年有余。小玉憔悴瘦损独卧空闺,忧郁成疾。虽然李益的书信完全断绝了,但霍小玉的思念盼望却始终不变,送钱财给亲戚朋友,让他们告诉消息。寻访之情这样急切,资财多次用空,经常暗自让婢女偷偷去卖掉箱子里的衣服和珍宝,多数卖给西市寄售店里的侯景先家。一次让婢女浣纱拿了一只紫玉钗,到侯景先家去卖。

路上遇见皇家老玉工,看见浣纱拿的钗,上前辨认道:「这只钗是我制作的。当年霍王的小女儿将要梳发环加笄,让我制作了这只钗,酬谢我一万文钱。我一直不曾忘记。你是什麼人,从哪里得到的?」浣沙说:「我家的小娘子,就是霍王的女儿。家道衰败,沦落嫁了人。夫婿前些时到东都去,再也没有消息了。她抑郁成病,现在快有两年了。让我卖了它,把钱送人,托他们打听夫婿的音信。」玉工凄然流泪说:「显贵人家的子女,落魄失机,竟然到了这般地步:我残年将尽,看到这种盛衰变化,也忍不住伤感万分。」於是带她到延光公主的府上,详细说了这件事。公主也为此悲叹了很久,送了她十二万文钱。这时李益定亲的卢姓姑娘正在长安,李益已经凑足了聘娶的财用,回到郑县。这年腊月,又请假进京城来成亲。秘密地找了一处幽静的住所,不让别人知道。有一个考取了明经科的人叫崔允明,是李益的表弟。很厚道,前些年常和李益一同在小玉家欢聚,吃喝谈笑,彼此亲密无间。每次得到李益的音信,必定老实告诉小玉。

小玉常拿些柴草、衣服帮助他。崔允明很感激她。李益已经到了京城,崔允明原原本本地告欣了小玉。小玉怨恨地叹息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情麼!」遍请亲朋好友,千方百计叫李益来。李益自认为拖延归期违背了盟约,又得知小玉病重,惭傀羞耻,索性狠心割爱,始终不肯前去。他早出晚归,想以此回避。小玉日夜哭泣,废寝忘食,一心想见李益一面,竟没有任何机会。冤苦悲愤越来越深。困顿地病倒在床上。这时长安城中逐渐有人知道了这件事。风流人士与豪杰侠客,无不感叹霍小玉的多情,愤恨李益的薄幸。时节已到三月,人们大多出去春游。李益和同夥五六个人到祟敬寺里去欣赏杜丹花,漫步於西廊,轮番吟咏诗句。京兆人韦夏卿,是李益的亲密朋友,这时也在一起游玩。他对李益说:「风光非常美丽,草木繁荣茂盛。可怜郑家姑娘,含冤独守空房!足下竟会把她抛弃,实在是狠心的人。

大丈夫的心胸,不应当如此。您应当为她著想!」正在叹息责备的时候,忽然有个豪士,穿著淡紫色的麻布衫,挟著弓禅,丰姿神情隽美,穿的服装轻松华丽,只有一个剪成短发的胡族小童跟在后面,暗暗跟著他们,听他们说话。一会儿上前对李益作揖说:「您不是叫李十郎的吗?我的家族本在山东,和外戚结了姻亲。我虽然没有什麼文才,心里却一向喜欢贤能的人。仰慕您的声誉,常想一见。今天幸会,得以一赌风采。我简陋的住处,离这里不远,也有乐队歌妓,足以娱悦性情。美女*个,骏马十多匹,随您怎历玩乐都行。只愿您光临一次。」李益一夥人听到这话,互相骛叹赞美。便和这个豪侠策马同行,很快绕过几个坊,就到了胜业坊。李益因为靠近霍小玉的住处,心里不想过去,就推托有事,想回马而去。豪侠说:「敝处近在咫尺,能狠心撇下不去麼?」便挽著李益的马,牵引著往前走。拖拖拉拉之时,已到了郑家住的小巷。李益神情恍惚,鞭打著马想回去。豪侠当即命令奴仆好几个人,抱著架著往前走。快步上前把李益推进了车门宅内,便让人锁上门,通报道:「李十郎到了!」霍小玉全家又惊又喜,声音传到了外面。在这天的前一个晚上,霍小玉梦见穿紫衫的男子抱著李益来,到了床前,让小玉脱鞋。她惊醒之后,告诉了母亲。并自己解释道:「鞋者,谐也。是说夫妻要再次会合。脱者,解也。

已经相见了又要分开,也就是永别了。从这个徵兆看来。我们一定很快就会见面,见面之后,我就要死了。」到了清晨,请求母亲为她梳妆打扮。母亲认为她长期生病,神志紊乱,不怎麼相信这事,在她竭力支撑的一会儿,勉强替她梳妆。梳妆刚结束。李益果然来了。霍小玉缠锦病榻日久,转身都要有人帮助;突然说李益来了,飞快地自己起了床,换好了衣服走出去,好像有神助似的。於是就和李益见面,含怒凝视,不再说什度了。虚弱的体质娇柔,像是支撑不住的样子,用衣袖一再掩著脸,回头看李益。感物伤人,四座欷嘘不止。不久,有几十盘酒菜,从外面拿了进来。在座的人都吃骛地看著,忙问原由,原来这些都是豪侠送来的。於是就摆设好,相互靠拢坐下来。霍小玉便侧过身,斜看眼看了李益好久,随即举起一杯酒,浇在地上说:「我身为女子,薄命如此。君为大丈夫,负心到这种地步。可怜我这美丽的容貌,小小的年岁,就满含冤恨地死去。慈母还在堂上,不能供养。绫罗绸缎、丝竹管弦,从此也永远丢下了。带著痛苦走向黄泉,这是你造成的。李君啊李君,今天就要永别了!我死以后,一定变成厉鬼,让你的妻妾,终日不得安宁!」

说完,伸出左手握住李益手臂,把酒杯掷在地上,高声痛哭了好几声便气绝身亡。小玉的母亲抬起尸体,放到李益怀里,让他呼唤她,可小玉再也无法醒来了。李益为她穿上白色丧服,从早到晚哭泣得很悲衷。安葬的头天晚上,李益忽然看见霍小玉在灵帐当中,容貌美丽,像活著的时候一样。穿看石榴裙,紫色罩袍,红绿色的披肩纹巾。斜身靠著灵帐,手握绣带,看著李益说:(惭愧蒙你送别,还有未尽的情意。我在阴曹地府,怎度能不感叹呢。」说完,就看不见了。第二天,安葬在长安御宿原。李益到了墓地,痛哭了一场才回去。一个多月以后,李益和卢氏成了婚。

睹物伤情,郁闷不乐。夏季五月,李益和卢氏一起回到郑县。到县里过了十天,李益正和卢氏睡著,忽然帐子外面有嘀嘀咕咕的声音。李益吃惊地一看,初见一个男子,年纪大约二十多岁,姿态温和美丽,躲藏的身影映在帐子上,连连向卢氏招手。李益惊恐地赶快起床,绕看帐子好几圈,身影却忽然不见了。李益从此心懁疑惑和僧恶。猜忌万端,夫妻之间,矛盾产生了。有些亲戚百般解劝,李益的猜忌心意才慢慢平息。过后十天左右。李益又从外面回来,卢氏正在床上禅琴,忽然看到从门口抛人一个杂色嵌花犀牛角的盒子,方圆一寸多,中间束有轻绢,打成同心结,落在卢氏怀中。

李益打开一看,见有两颗表示相思的红豆,磕头蠡一个,发杀觜一个,和少量的驴驹媚。李益当即愤怒地大声吼叫,声音如同豺狼猛虎,夺过琴砸他妻子,盘问并命令她说实话。卢氏怎度说也辩解不清楚。从此之后李益常常粗暴地鞭打妻子,百般*,最后诉讼到公堂把她休掉了。 卢氏走后,李益有时同侍妾等人,偶然同一次房,就增加了对她们的嫉妒猜忌,还有因此被杀掉的。李益曾游历广陵,得到一个叫营十一娘的名姬,容貌体态玉润珠媚,李益非常喜欢她。

每当对坐时,就对营十一娘说:「我曾在某处得到某个女人,她违犯了某一件事,我用某种办法杀了她。」天天这样说,想让营十一娘怕他,以此肃清闺房内淫乱的事。出门便用浴盆把营十一娘倒扣在床上,周围加封条,回家一定详细查看,然后才揭开。又准备了一把短剑,很锋利,他看著对侍婢说:「这是信州葛溪出产的钢铁,专门斩断犯有罪过的人的头!」大抵凡是李益所见到的妇女,每一个都要猜忌,直至娶了三次妻,大都像开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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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形象。她本是霍王婢女所生,霍王死后,以庶出被逐,沦落为娼。这种不幸的经历,使她深刻地认识到封建贵族家庭的冷酷无情,即使在李益最迷恋她的时候,也总是涕泪盈面,相信被弃的命运是必然的。然而现实比想象还更冷酷,连她那希望欢爱八年之后,即永遁空门的最低要求也终归破灭。她不甘心就此罢休,连年变卖服饰,嘱托亲友,到处探寻李益。她这种执著不移的痴情,不仅使读者更加同情她的遭遇,也越发反衬出李益的刻薄无情。但当她的希望一旦幻灭,缠绵的爱便立刻转为强烈的恨。作者这样描写了她和李益的最后会面∶
就这样,作者通过生动的性格冲突的描写,把故事引向了*。霍小玉在现实中失败了,然而在道义上胜利了。作者托名李益,创造了一个心理活动比较矛盾复杂的薄幸男子的形象。他最初爱上小玉,纯为“重色”,以后共同的生活,虽也在他心上引起过一点爱情,背约后感到过一些惭愧,但终于选择了门当户对的封建婚姻而作了负心人。正因为他既给霍小玉以希望,又亲手粉碎了它,这就给霍小玉带来更大的痛苦,他自己也终于成为道义上的罪人。作者运用烘托手法,联系霍小玉探访李益的情节,描写了一连串的陪衬人物。他们是社会*的化身,尽管身分不同,地位各异,都一致同情小玉,谴责李益。化鬼报仇的结局带有因果报应的迷信色彩,但也表现出作者鲜明的爱憎。《霍小玉传》在反映唐代封建社会中妇女被侮辱、被损害的悲苦命运的同时,揭示了豪门士族和市井细民间的对立矛盾;并且能够联系比较广阔的社会生活来描写爱情,刻画人物,通过性格冲突推动情节发展,因此结构谨严,形象完美,富有典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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